《饮食男女》虽然是一部家庭片,但是观影过程中所受到的刺激却一点都不输给好莱坞大片。原因在于剧中的反转太多,而且都不生涩,有些在意料之中,有些远在意料之外,多么像是无常的人生啊!
都以为大姐不结婚是因为大学时候被男友抛弃,最后却发现原来她和男友的故事全是自己妄想出来的。都以为老二是最早离开家的一个,没想到最早离开的却是小妹,而老二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甚至是在下了不再离开的决心之后因为生活的反转,被迫离开了。都以为老朱会和梁伯母在一块儿,但是他竟然是和她的女儿梁锦荣在一起暗搓搓。我想这个结局,绝大多数观众,只有看到最后才会感到吃惊,才会恍然大悟,再回过头来咂么咂么,越咂越有味,李大师在前面早就留下了线索,并且层层铺垫不留痕迹。于是这部影片完成了明暗两条线,明线已经如此丰富精彩、动人心魄,暗线更是一条丝毫不亚于明线的汹涌暗河。于是一部电影可以当作两部电影看,顺着明线,镜头语言是这个意思,顺着暗线看,镜头语言却是另外的意思……回味无穷啊!
支流且不说,只说主干。老朱是一名大厨,妻子去世多年,将三个女儿拉扯大,很不简单。三个女儿大了以后,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并且因为父亲少言寡语,很难沟通,都感觉到有些压抑。每个星期天一家人必须聚在一起吃饭,这是多年以来铁打的规矩。虽然满桌盛宴,但是大家吃得很不开心。女儿们既向往新的生活,又牵挂老父亲,四个人连为一体,谁先改变都会牵动其他人。故事的明线就在讲女儿们如何追求新生活,并且一个一个陆续离开。
这中间发生了许多变故。小妹把闺蜜的男友抢了,并且怀孕,第一个搬了出去。大姐在学生的恶作剧下,竟然打开了心扉,与学校新来的体育老师热恋,并且结合在了一起,第二个搬了出去。老二感情不顺,投资失利,又眼见着爸爸的老同事,最疼爱自己的温伯伯去世,在一连窜的打击之下,体会到父亲深沉的情感,决心放弃事业上的发展,留下来陪爸爸。大姐的同学梁锦荣因为离婚带着小孩,一直被这家人照应着。梁伯母从美国回来以后,以相谢之名天天找老朱聊天,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全剧的高潮出现在倒数第二顿饭上面,大姐、小妹带着自己的丈夫,梁家祖孙三代,老朱和老二一起吃团圆饭。饭前老朱的厨房鸡飞狗跳,完全不似之前庖丁解牛般的神乎其技,可见老朱多么心乱!大家都知道老朱要宣布一件事情,大概是要和梁伯母结合在一起。虽然对梁伯母很不满意,但是作为女儿,也希望父亲晚来有一个伴儿,算是默许。梁伯母呢?也仿佛胜券在握一般,就等着老朱发话。可是万万没想到,老朱确实要开始新生活了,但对象不是梁伯母,而是她的女儿梁锦荣!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作为观众,我也是惊呆了!
故事的结局是大家都开始了新生活,包括老朱。梁伯母气死过去也好,总之阻止不了她女儿与老朱在一起。锦荣怀上了老朱的孩子,这孩子也象征着新生吧……在老房子最后要被卖掉前,由老二负责打理星期天的聚餐,但是别人都不到,只有老朱到。老朱在失去味觉之后,尝到了女儿的“味道”,恢复了味觉,全剧终。
金线之上的大师是不会浪费宝贵的镜头的,这是大师与凡人的区别。我在观影的时候,一直以为老朱是拒绝开始新生活的,正是因为老朱的拒绝,所以才造成了女儿的困扰,改变太痛苦了。如果是带着这样的眼光去看,全剧的许多镜头都会是明线里的意思:老朱因为老温的去世,心灰意冷,决心退休不干了。老朱因为孤独压抑,所以要每天跑步,锻炼身体,排遣排遣。老朱因为寂寞无聊,所以才会每天不辞辛劳地制作便当给锦荣的女儿带走。因为老温的病逝,所以老朱才去检查身体,才让老二误以为爸爸的身体不好。但是呢,所有的这一切,细心的观众,大概也能看出点奇怪来,比如:
1、医生说跑步对老朱的背不好,但他为什么还要跑?只是因为老头倔强?
2、老朱给锦荣的女儿天天送便当,锦荣与老朱有过一次对话,对话里没有感谢老朱送饭,而是感谢老朱吃了自己做的便当,也没有拒绝老朱继续送,仿佛一切都很自然。这难道不奇怪吗?
3、老朱体检心脏科,如果真的有毛病,又怎么能在后来继续跑得汗流浃背呢?(每一次跑步的镜头都各有深意)能那么跑,肯定身体没大毛病啊!
但是答案揭晓之后,这一切原来都是可以理解的。老朱不是因为倔强,而是为了保持最佳的身心状态,所以才像中年人一样不惜背痛也要坚持锻炼。同样,因为身体健康,所以跑步自然不在话下咯!体检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问题,给梁伯母看的,为征得梁伯母的同意。而关于便当那一场戏,现在看来简直句句双不仅对话双关:
演员表演的细节也很到位。梁在与老朱对话的过程中一再看向周围,生怕被人发现。全剧中一语双关的台词很多。比如老朱退休,饭店经理和老朱的对话也非常值得玩味。在这里就不贴图了。看了那场对话,相信你也会明白老温为什么一定要死在厨房里。总之,一旦明白过味来以后,剧中镜头的意味就会悄悄地发生变化,明暗交错,相叠相加,让人拍案叫绝!
最后,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开头那一幕……在老朱神乎其神的厨艺展示之后,大家还记得他接过一个电话吗?现在知道他在跟谁通话了吧?呵呵呵呵。
老朱的话没说完,那头打断了他,然后老朱说了下面的话:
还记得第一顿不欢而散的饭了吗?老朱说了好几次“这两天,这两天”,说了好几次都被打断了……他想说什么啊?他想说的,终于在好几个月以后,在女儿、女婿还有梁伯母面前说了。原来啊,最先要改变的是老朱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