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云梭
我无法想象,年轻时的自己,是如此的勇敢,看到喜欢的女孩,就敢追到后台,要对方做自己的女朋友。
我们浙江,逢年过节,结婚做寿、红白喜事、庙里菩萨寿日什么的,大多村子都有请越剧团做几天戏的风俗,少则演三天,多则演七天。
浙江民间越剧团很多,那个时候,大多规模比较小,布景、灯光、音响、道具,都比较差。演员,年小的演得生涩,年长的也实在有点年老色衰,动作僵硬敷衍,唱腔苍老沙哑,常常让我不忍视听。可是看戏的人真的是人山人海,别的村有戏的,也要赶过去看。因为那时的农村没有什么娱乐,电视好像还没有完全普及。村里一年放几场电影演几天戏,就是大家最大的娱乐活动了。不像现在,戏依然每年演,看的人却基本只有老年人,和卖瓜果糖枣的小摊贩,还有就是打闹的小孩,不停地在台下台上乱窜。
记得那年中秋,我从学校回家,正好赶上村里做戏(一般中秋我不回家的,那时中秋不放假)。我被长辈们又拉又叫的,有点不情愿地坐到了台下。其实我是非常喜欢越剧的,我还会唱几出选段呢,只是这些戏班,我知道什么水准。
戏终于在闹哄哄中上演了。记得那天是下午日场,演出的剧目是《西厢记》,这场戏出乎意料地演得好。其中红娘扮演者,在我眼里尤为出色。她嘟着嘴眨着眼,又淘气又俏皮的样子,可爱极了,把这个角色演活了,我看得傻了。怎么对她就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得内心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悸动。
那年,我应该18岁的样子,情窦初开。红娘扮演者跟我年龄差不多,这个年纪最适合演丫鬟了。这出戏接下来我只想看红娘,觉得情节太长,觉得别人演得都太长了。快点让红娘出来啊!红娘在这剧中虽然戏份比较多,但终究不是主角,几乎没有长段的唱词。到了拷红这一出,我竟然有点心疼她,怕那凶恨的老夫人真把她给打着,打疼了。
最后红娘问:小姐,他住哪里去了?莺莺回: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终于,全剧结束了。
演员们都出来谢幕时,我竟然等不及了,快步跑到后台,站在一边等。他们谢完幕回来,惊奇地看到了后台什么时候还有一个男孩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当在人群中看到了红娘时,我捏紧了出汗的双手,一鼓劲就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我就用有点发颤而急促的声音问“你敢不敢玩一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她有几秒钟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才认真看着我,说:“言出如箭不可乱发,一入耳有力难拔。请说吧!有什么不敢的?”上帝,她竟然套用了刚才戏里的台词来回答我,还是如戏里这么调皮可爱!
“你,你有男朋友了吗?”我鼓起勇气问。
听到这个问题,她好像怂了,不回答。她的同事们都围过来看热闹,起哄着帮她回答“没有,没有。”
“你想不想来一次最有特色的恋爱?”
她低下了头,两只手相互捏着,还是不回答。
我不管她,接着说:“我跟你说,以后有机会说起你的老公是怎么来的,你可以很有范的跟大家说,是一个男人在你演出结束后,追到后台,问你敢不敢玩一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然后问你有没有男朋友,然后问你的这个男人就成了你的老公。”
我一口气把刚才在台下反复想好的话说完了。她被我说蒙了,愣愣地抬头看看我,又看看大家,不知怎么办。
我接着说:“我叫拿云梭,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那时的人很封建,不像现在这么开放。握个手好像现在在女孩脸上亲一下似的害羞严重。
边上的人不等她反应,就慢慢喊了起来。就如现在喜欢喊“在一起,在一起”一样,只是那时他们喊的是“握吧,握吧,握一个,握一个”。并且不是用普通话,是他们的家乡临海话。临海话很好听的。
同时,他们也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工楚青,大家都叫她小青。他们来自我们的隔壁市临海(正是我读书的城市。我们学校在临海的北固山上,就在现在江南长城的边上,那时我们穿过东湖,爬上烈士墓就到了我们学校)。
然后,我去抓她的手,她稍稍挣扎了一下,就不再躲闪。抓住她柔嫩的手时,我能感觉到她也喜欢我。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我们的心似乎有了一种感应。我就想一直抓着不放手了。
可这时,来了一位大妈级人物,拉着她的另一只手,就把她从我手中拉走了。后来知道,这位妇人是她妈。她妈也在剧团里演戏。她妈挺开明的,我们以后的交往,她也没有什么干预。
回家后,我首先给学校老师打电话,请了一天假,谎称自己吃海鲜吃拉肚子了,比较严重。我家住海岛上,一年到头都是吃海鲜的。
她上午没戏,我就带她去海边看海。坐在海边,我们从越剧起源、发展、流派,一直聊到唐诗宋词。她大我一岁,跟我一样,读书只有语文成绩好,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高中没毕业就跟着她妈四处奔波演戏了。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我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这么大胆!她真的就这么成了我的女朋友了。
年轻时恋爱了就觉得要跟她过一辈子,要负责一辈子的,巴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所以还常常对她发誓。那时对她发过的誓和说过的话,多到足可写成一本书。可是年轻总是要长大,长大后的我再也不会轻易发誓,也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誓言了!
小青没戏演时就来学校看我,给我做模特。有戏时,到周末,我就坐车去她演戏的村庄找她。
记得传达室的大爷时常会喊:拿云梭,有你电话。我就知道是小青打来的。电话里她会告诉我,又到了一个什么村子啦,村子的舞台很差啦,只能睡在庙里啦,村子里人好不好啦,吃得还不错啦什么的。
剧团到一个村后,团里的人会被分配到每家每户,吃住都在村民家。我很羡慕她,觉得她的生活好丰富呀!那时只觉得她的人生很精彩,却没有体会到她的辛苦。小青只会把快乐的一面展现给我。再长大一点后,我才渐渐明白他们这一行的不容易。
我给她写过好多情书,还在明信片及画纸上画一些越剧的古装人像送给她。不过,我实在不明白,她的戏多到你无法想像,一年好像只有夏天最热的两个月有点空闲,其它月份没有几天空闲的。她今天在这个剧团演小生,明天也许会被别的剧团请去演旦角,有时也演个小兵打个酱油什么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所以我也常常有意见。
她还想过让我去他们剧团,这样我们可以时常在一起,也免了我常常担心她会被别的男人抢走的担忧。我还真的这么努力过。
想去剧团,那总得会点什么吧?我于是就去报了一个二胡培训班。现在我还记得,跟我一起学的都是小学生,就我一个半大人。我想,学点二胡,就是去不了剧团,也可以给小青伴奏,我拉她唱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现在,我都还记得教我二胡的老师姓李名良剑。李老师二胡拉得真好啊!他拉的《赛马》《 良宵》我都记忆犹新。现在到网上找到的一些名家,我都觉得没有李老师拉得那么好听。我还去过李老师家一次。是晚上,师母还给我做了酒酿调蛋。这也是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酒酿调蛋,酸酸甜甜的带着桂花香,令我至今难忘。为了学二胡,我竟然寒假也不回家,一个人躲在宿舍里练习,还是爸爸赶过来,把我硬拉回家过年的。
可是,二胡岂是容易学的?当时,可能是要毕业参加工作了的原因,我没学几个月就没继续学了。当时的水平能免免强强断断续续地把刘天华的《良霄》拉个响。我一直不明白,《良霄》这个曲子的名字怎么会取良宵,因为在我听来,这曲子特别凄凉悲苦。我还去百度看了一下这首曲子的介绍。介绍是这样写的: 全曲形象单一、抒情、清新、明快,给人以怡然自得之感,生动描绘了作者与友人欢叙守岁、共度良宵的愉悦心情。清新、明快?愉悦心情?在哪里?在哪里?我的乐感有问题吗?
那时电话费好贵的,就是本省的不同县市也算长途,谁家里有个电话那也是富有的象征。不过,我还是学生,小青赚得也多,都是她给我打的。那时手机刚出来,是那种砖头大小的大哥大。那个年代,有个手机有辆汽车,一定是个不小的老板。
我们单独在一起时,她会教我越剧,我学会一点了就一起演。什么孔雀东南飞中的《惜别离》,红楼梦中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十相思》,我们都对着演过。我是真心喜欢越剧,但让我去演,还真是很难为情的,所以,一半也是被她逼的。
我最喜欢她唱西厢记的《琴心》了,每次接到她的电话,首先要求她在电话里先给我唱一段《琴心》。这一段,现在网上评价最好的可能是方亚芬的版本。
我美术中专毕业后,直接由学校选送,参加了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做印刷厂的包装设计。那时的包装印刷,要先手工画出黑白稿,这是个非常累人的细致活。后来不想干了又转到工艺品厂做设计。
在工艺品厂工作了几年,也许是因为学了点二胡,打开了我的音乐细胞。有一天,我怎么就想成为歌手,并且开始写歌。当写了六首歌后,我觉得必须为自己的未来做点什么了,于是辞去工作,只身来到了北京继续读书。当时在北京非常困难,加上自己根本就没混出什么名堂,怕被小青看不起,所以不怎么好意思联系小青。距离远了,联系少了,感情就慢慢地淡了,然后没有什么告别啊分手啊什么的,这段感情就无疾而终了。
当然,因为时隔多年,我对她的感觉也很朦胧了,她现在在哪,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在演戏,我根本就不知道。
写首歌做做纪念吧!大家姑且一听,不可认真。歌里写的是相遇在城市里,其实是相遇在我们村子里啊!哈哈。
我还一直在这里
词曲:拿云梭
那时你在台上 我在台下
你入戏 我看得入迷
心跳不停加速 呼吸变粗重
你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仿佛我是个大怪物
你就这么傻傻看着我
仿佛前世就已相识
我就这么傻傻拉着你不放手
后来你在门里 我在门外
你赌气不想再继续
说好一辈子不够 要爱十辈子
直到彼此溶合合二为一
可你现在已经离去
也许不会记起从前戏语
可你一直在我心里
你心里会不会还有我的身影
现在你会在哪里
我还一直在这里
在我们相遇城市里默默等着你
我不停的在回忆
你是否只想忘记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我不会再伤害你
我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