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狗的江湖
1.
“没盐巴了，去买袋盐。”我正和孩子搭积木，听到夫人的命令，不敢怠慢，立马穿好衣服往外走。
经过汽修店时，突然听到凄惨的狗叫声，接着就看到洗车工老邢举着一根撬棍，慌慌张张地往垃圾场奔去……
这事还得从汽修店后面的垃圾场说起。
这是个新小区，配套设施还不是很完善，环境整葺还没有最终完成。楼下不远处有个汽修店，从汽修店的后窗望过去，能看到一个很大的垃圾场，堆满了建筑垃圾，摆了六七个垃圾箱，方便沿街商户搞卫生。商户们扔的外卖、变质的食品，就成了流浪狗的最爱。
也许是靠近柏树峪老村的缘故，这儿的流浪狗不少。上下班路上，经常看到流浪狗旁若无人地走过或跑过。
一天中午，我在汽修店门口看到一只刚生过小狗的流浪土狗。灰白毛色，体型中等，肚子上两排奶头几乎要垂到地上。
正处于哺乳期，它贪婪地舔着汽修店门口地上的洗车废水。一个汽修工边呵斥边拿起身边的活口扳子，作势要扔向那条流浪狗。
老邢一把按住他的手，“别扔别扔，刚下了崽。”接着，老邢又从自己的饭盒里掰了一半馒头，扔给那只刚当了母亲的狗狗。
看到滚过来的馒头，它略一迟疑，随即叼了起来，飞快地咀嚼着，一边卷咽着食物，一边望着老邢。
2.
老邢看着阳光下那条落魄的母狗，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欢欢。
欢欢是条土狗，跟随老邢七八年了，和眼前这条狗狗一样，毛色灰白，只是体型大出几乎一倍。
老邢爱狗尤甚爱人，老婆只要一回娘家，晚上就把欢欢抱到床上同睡。据他讲，比和老婆一起睡的踏实。至少欢欢不磨牙，不哼哼唧唧贴过来，要求“做个小爱”。
可是秋天的时候，欢欢突然就不见了。老邢把寻狗启示贴了半个济南城，整天在周围逛悠，盼着能再听到它的叫声，盼着它突然蹿出来，摇着尾巴，开心地往老邢身上爬。
在街上只要一看到灰白毛色的狗狗，老邢就燃起一丝希望，可近前一看，便泄了气。
晚上，关上灯，没有了欢欢，屋子里死静死静，老邢就觉得这生活太寡淡，这夜太漫长。
有天，老邢照例去寻狗，在街上晃荡，经过一家狗肉馆。恰好看到店主提着一条大黄狗横出来，就在店门口，街道旁，大庭广众之下，举起了那把明晃晃得有80公分的长刀。
面对人类的杀戮，猪猪还知道逃跑，拼命地挣扎。可是狗狗，往往被人类骗着就绑上了绳索。
刚刚还叼着烟，和自己的主人一样说笑着的人，突然就抽出了刀。狗狗睁大了双眼，毫无反抗，只看到寒光一闪，一股凉意从脖颈处深入了身体，直透心底。它呜咽了几声，身体软了下来。
狗狗低沉的哀鸣钻进了老邢的心里。他觉得自己仿佛突然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冷彻入骨的寒冷覆盖了全身。
3.
流浪狗也有江湖，只是我们不懂。
经常在越秀街看到一条后腿微瘸的灰狗，独自逡巡，在饭店周围转悠，在路边的冬青丛里翻找食物。一条毛色黑亮的大狗，则经常在后里街一带出没，霸气侧漏，毫不惧人。另外几条，印象不是很深刻，但似乎都有自己的领地，不定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有时，我会看到一群流浪狗喧嚣着从身边跑过。那条大黑狗领头，几条其他毛色的脏狗跟在它周围。让我诧异的是，那条瘸腿的灰狗也跟在最后面。它走走停停，似乎有些迟疑，有时它贴近黑狗，近乎在讨好，黑狗则猛地停住，对着它发出低沉地吼声。那灰狗连忙退下，摇着尾巴顾左右而言它。
这是个派对吗？它们怎么召集在一起的？看方向，它们的目标应该是垃圾场，可能去那里举办海天盛宴去了。
那段时间，几乎每次经过垃圾场，都会看到那条母狗被黑狗领头的集团军驱赶。
它耷拉着尾巴，怯怯地叫着，从围攻追赶中逃出来，低头从我身边走过去，脸色戚戚，眼里似乎还挂着泪光。身上的毛打着卷，黑一块白一块，臃肿的肚子和奶子随着脚步晃荡着。
那群占据垃圾场的流浪狗忙着翻找食物。黑狗又开始对着那条瘸腿的灰狗狂吠，那灰狗连忙退出争夺，躲在一旁不吱声，过了一会儿，才跟在后面，扒拉着挑剩的食物。
4.
看到老邢举着撬棍，脸色慌张地跑过去，我也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这次的狗叫声有些不一样，整个垃圾场好像翻了天，黑狗狂躁的吼声，其他狗狗的和声，都盖不住那条母狗凄厉的惨叫求饶声。
老邢腿脚慢，我很快就追上了他。母狗的叫声越来越惨越来越小。老邢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喊起来，想吓退那些疯狗。
远远地看到那群狗围着那只可怜的母狗凶狠地撕咬着，貌似只有那只瘸腿的灰狗没有加入，在一旁一会蹲下，一会站起。
群狗听到老邢的喊声，停下了动作，往我们这边看过来。发现我们还远，就再次把母狗裹住，咬了起来。
母狗一声不吭，看来是服气了。见我们快跑到跟前，群狗一哄而散。那黑狗则支愣着尾巴，回头看看我们，狂叫了两声，最后一个跑开了。
母狗躺在一个装着食物的塑料袋前，一动不动。我们走过去，看到她半张着嘴，眼睛无神地微闭着。脸上、脖子上、肚子上、尾巴上到处是伤，肚子下面渗出一条细细的血流。
老邢蹲下来，用撬棍拨了拨她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抬起她的头，脑袋一下子垂了下来。
我回头看看黑狗离开的方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荒芜的建筑垃圾。
“唉！不知道她那一窝狗崽子怎么办……”
老邢不住地摇头叹息……
我无语，低着头往回走，突然想起，我还没有买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