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明是一名研究生,平时没有什么爱好,除了混日子就是想着把日子过好,所以只是想想,一直做得还是混日子,这样形容小明似乎有点过分,但若将世界上最了解小明的人排一个队的话,我想必是第一个,原因无他,因为我就是小明,而且我也不叫小明,我骗你们的,我才不告诉你们我叫什么。
原本以来一直混日子的我生活发生了一点变化,变得奇幻起来,如果你问何种奇幻,做个比喻,就像你跟某位性感明星过了一夜,她却连夜走掉,第二天醒来只有你自己,时针分针照样一成不变的走着,那时你连梦跟现实都分不清的那种奇幻感觉。当然,因为不会有跟女明星过夜的机会,不用你泼醒我,我自己尿急都能憋起来,但生活的确给我开了这样一个奇幻玩笑,像我调侃女明星一样不靠谱,我逐渐意识到了一个真相——生活这种闹剧,比我本人更不靠谱。
事情源于一天晚上,生活轨迹因为一根头发丝发生的改变,不是我的头发丝,那根头发很长,纤细又有点发黄,当时我断定是女孩子的头发,因为我实在不想认定在我内裤里挑出的头发源于男人的事实。我首先怀疑的对象是我的室友,但他的头发过于短小,也没有女人缘,于是被我排除,看了看阳台外的树,我开始怀疑,我的寝室,就算位于四楼,也还是有被女飞贼入侵的可能,她不图钱不图我珍藏的书,只是为了趁我不在蹭我的内裤,虽然变态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私自运行了好久,但还是被我的理智拉了回来——有什么事,跟我说不就行了,还用地着如此,我还是很容易就范的。我把目光投向阳台对面,是学校的食堂,那会不会是风吹走了阿姨的头发,飘到了我盆中待洗的内裤上?仔细计算了面前大树叶子的稀疏度,配合食堂的楼层高度,辅助一定的流体动力学与空气动力学的知识,我得出了对面不可能飞来这根长发,于是问题进入了僵局,为什么别人都是天外飞仙,我却是天外飞丝?
于不解中,我去室内取出了打火机,把头发烧成了一团黑球,一股烧蛋白质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去解决掉问题本身,于是我又开始洗我的内裤了,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2
按照所有俗套故事的第二章,应该出来一位女人,长的漂亮,性感大方,于缘分的导弹下精准砸在我的面前,不然故事就显得太过无聊,但这种烂俗又带有歪歪的情节,并不是我想去重复与再现的,但实在是因为世界上的除了男人便是女人,我也更没有沦落到跟猫猫狗狗发生超悖伦的情感的地步,所以这个故事里还少不了女人,也是头发风波后的又一起风波,我纯粹幼小善良的心灵,也就此发生了改变。
某一天的夜里,我走在回寝的路上,夜色已深,月亮被遮住,路上的路灯也稀稀疏疏两三盏地亮着,路上就我一个人,柏油路旁的小河不急不缓的流着,像是晚上虫鸣的和声,但总是莫名地让我觉得生厌。在一个路口将至时,我看见了一个有问题的女人,毕竟我想也不会有谁会在夏天穿一件大衣,当时她背对着我,短发,看不清身材,也许腿蛮长。我想着这种怪人,自然是匆匆走过不去搭理便好,但我的好奇驱使我在经过时转向她,那刻的我,心跳被放大,恶心又新奇的感觉涌上来,竟有一时的失神,但最后还是反应过来,扭过头快步走掉了。
当时我也实在处于理解的范围外,一个女人,没太看清脸,在半夜里,在昏黄的路灯下,在大衣下包括着的,是一副不加遮掩的胴体。据传说,每个男生看向女生的第一眼,往往不是脸,而是其他地方,在我首先看到一团体毛的情况下,我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秉承着非礼勿视,但求真好学的理念,我还是矛盾地扫了一眼那个女人,她的胸真的太平。好了,这些话暂且不谈,这一幕经过之后,我想了各种可能,虽然不论何种都逃不过变态的范畴,但这样的剧情,当我真实经历后,仍觉得恶心多于其他感情。
可是,就在我想太多人生真理,宇宙信条,究极三观的时候,我竟然发现那个女人在我的背后亦步亦趋地靠近我。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如何去想,大半夜一个裸体变态跟踪你,就算是个女的,我都觉得心里发毛,她也许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捅到我的肾,也许会用她的长指甲戳瞎我的眼,也许会把我拉到隔壁的小树林里对我横征暴敛。我也不由的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毕竟不能直接跑,那样我的男儿形象会彻底垮掉,虽然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勇气支持我去考虑这种很扯淡的坚持。
她始终没有跟上来,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时,我扭过头,她已经不在我的身后了。看来,男人的特点就是喜欢幻想,女生说个早安就等于爱你,女生说一起吃饭就等于今夜不归,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这样,但没有经历过这些的我,也曾如此坚信着。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辆车从我的身后驶来,停在我的身边,车窗摇下,驾驶座上的正是那个女人,至少我认得衣服。
“怎么样?”那女人对我说着,我扭过头看她,约莫二十七八的岁数,容貌也算可以,脖子上似乎套着一只项圈,之前似乎没有注意到。
“什么怎么样?”我开口反问道。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带着很轻佻的语气,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看扁了,就像是被看作一个初哥一个木讷憨憨一个纯情小男孩一样,我一万个不答应,就算我混日子在行,独来独往,但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不是被动选择的。于是,我勇敢地进行了反击。
“没胸,真就别露了。”
随后,我看到车窗伸出的一根中指,还有在空气中散播地越来越淡的亲切问候。
那一刻,我为自己挽回尊严感到骄傲。
3
关于女人,自那晚后,我开始思考女人,或者说爱情对我意义。我以前也是认真谈恋爱的,有多认真呢?认真到失去自信与自我,我会因为远不如我的人对前女友的爱慕而吃醋,会因为前女友把自己的未来绑架在她的身上。当然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我被甩的很惨,在我用很长时间咏叹情深不寿的时候,我后来猛然醒悟,就像是从水里挣扎到岸边,觉得自己太蠢,像实打实的笨蛋,所谓深情,所谓念念不忘,不过只是对自己的肯定,肯定自己在过往的恋情没有做错什么,肯定自己不是因为不堪被丢弃,也在为自己的过错找合理的借口。
于是从那以后,我走路腰杆子都挺得很直,心也舒畅了万分,不过似乎有点矫枉过正,后来的我,已经完全对女人不上心,只会上肾,虽然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内心里似乎对恋情变得冷淡与漠视,我知道我仍会喜欢上优秀的女孩,但似乎要求被我无限制拔高了,那种女孩我认为会喜欢的,一定看不上我,毕竟我也是混日子的小青年,可不是什么男神。
但我面前的女人不一样,她让我生厌,紧紧缠着我不放,自顾自地啜着咖啡,懒洋洋地坐在对面沙发上,一只手在手机上滑来滑去。她看见我在看她,把杯子放下,露出雪白的牙齿对我微笑,恶魔的微笑,就算可爱又阳光,但我是闻到浓浓的面具味道。
“我说了,我不会跟其他人说。”我开口说道。
“啊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用手抚了下头发,低着头故意装作害羞的样子,“我又没说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跟你看个电影啦。”
“我觉得看电影是没有什么问题,”我顿了顿,不满地说道,“可为什么我要陪你看午夜场的电影,那会我还能回去吗?”
她听到我的话之后,好像有点愣住,露出像看蠢货一样的眼神,之后,似乎用着看破红尘的语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样啊……那还是算了吧,我去问问其他朋友。”
“嗯,那我先走了。”我起身,拿起我的包,语气不带一点犹豫。
没等听到她的声音,我离开了。虽然很想看看她吃瘪的表情,但为了保持自我的格调与个性,我始终没有回头。
我自始至终不太理解,物极必反,强极则辱的道理,但当我看着商场里人来人往的情侣,看着对男人发脾气的漂亮女孩子,看着对男人发脾气的不漂亮女孩子,看着恩恩爱爱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我渐渐理解到世界的多样性以及人类这个物种的劣根性,他们喜欢得不到的东西,够得着的就会轻贱,够不着的就会把自己变得不值钱。我总结为人类的受虐倾向,哪怕是十分珍贵的东西,让你觉得容易,你也会感到是否自己捡到了假货。那个女人就是,自我追求她对我不理不睬后,我放弃了她,如今却又像牛皮糖一般粘在了我的身上。
我越不在乎,她变越是爱的发紧,后来我逐渐意识到,她不肯放弃的,只不过是自己心里的倒影,既然一开始便看我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之后的我,人的改变跟品味的改变似乎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当一只蝴蝶向她飞来的时候,她一口气将它吹到泥土里,后来蝴蝶越飞越远,她又去追逐蝴蝶,追到的目的,无非是告诉蝴蝶,是我不要的你,你不要太狂,然后装模作样地演戏,最后继续把蝴蝶吹到泥土了。所以,蝴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做错的,就是没有越飞越高吧。
所以当我看到这样的女人,我挑不起任何喜爱的心思,好像是自己的扭曲与偏执毁了一些心灵的关键模块,但我至今也不想承认自己是错的,因为天天否定自己会让人心情低落。但我脑海里想的,就是越飞越高是正确的,女人,终究会成为我的弱点,所以把女人全部否定掉,那样我就天下无敌。
所以当她冲出咖啡店,跑到我的身后狠狠抱住我的时候,我又突然想起了我是一个内心柔软善良的好孩子,刚才的自以为是的分析又被我全部打碎。
我突然间觉得她很可爱,女孩子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生物。
而男人,除了撒谎,一无是处。
那天,我接受了她的告白。
三十天后,因为“性格不合”,我被她甩了。
4
“所以你这次的打算是?”椿坐在椅子上,叉起手看着我。
“我决定不当混子,成为猛男。”我坚定的说道。
他用很欣赏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低下头,伏在桌子上忙自己的事情了。我似乎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我说我不想当混子这件事情,我已经说了五年了。
但事实上,我还是混子。
我回顾自己渡过的小半半生,似乎有无数的时刻立下了宏伟的愿望,从初中时的上市重点,到高中时的上北大,到大学时的上C9的研究生,我似乎一次也没有达成自己的愿望,不是我不够努力,似乎我只是做了一定限度的努力,成为了一个勉勉强强说的过去的混子。我终于理解了一位名人说过的立志易,立长志难的话。
我曾经思考过,为什么自己无法坚持,并不是立下的想法跟自己有太大的鸿沟,似乎是自己缺乏原在的动力去实现它,我做到它会很开始,但我做不到,我也不会死。于是在得过且过的想法里,努力只能坚持几天,热度也很快发散,我观察过周围努力的人,心中都有一根巨大的刺在支撑着他们,每每他们准备泄气,就会有一根精神上的毒针刺着他们,于是他们就咬着牙坚持,变得更加上进优秀。
我也想找一根我精神上的毒刺,我曾经以为会是一段不可得的爱情,一种对未来人上人的追求,一种对自我的苛求。但似乎都经历了一次的我发现,这些都无法成为我不敢停下脚步的理由,我总能找到各样的理由去放纵自我。知道最后,我才发现,我所珍惜,所爱护的,是自己。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那么当我说出自己又要变成猛男的话,椿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之前已经上当好几次了,就像羊来了一样,所以他这次也不太会放在心上。但我在立下志向的时候,往往会忘掉过往的经历,似乎总觉得下一次更好,就跟一个赌徒一样。
“算了,我还是不当猛男了。”我这次突然意识到了本来的自我。
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从桌子摆的书中抽出一本《射频微电子学》给我,不怀好意地跟我说:“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努力了,就能成吧?有些事情,还是看天赋的。”
我接过那本书,倒也没说什么,就静静地走掉了。
看了几页后,我渐渐意识到了,有些事情,你所谓的努力与决心只是一张入场券而已,谁都可以背叛你,亲人会,好友会,女人会,但知识,你不会就真的是不会。
自那天以后,我再也不宣称自己是什么不努力才做不到型的选手了。
你不努力,你连一页纸都看不懂,想那么远有什么意义呢。
我至今都愤恨椿,他撕碎了我虚假的借口。
坏人。
5
你们有过半夜在熟睡中被人叫醒的经历吗?一个平静的夜晚,我感觉被人打了一个巴掌,没有很痛,但脸颊很痒,额头被一只冰冷的枪管抵着,我睁眼看见我的床有一个女人,眼睛眯成月牙,坐在我的身上,笑嘻嘻地看着我,场景有点血色的浪漫。
我努力让自己变的清醒,我觉得这一定是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呢?而且我跟异性怎么会有关联?在我发现坐在我身上人的喉结后,我对自己的知趣异常欣赏,在他的脸庞与前几天印在我脑海中那个变态暴露癖重合后,我的思想出现了一些偏差,但很明显,他并没有给我机会,我感觉头部好像被针扎了一下,随后痛楚像是从哆啦A梦的缩小隧道折返回来,一路变大,我忍不住想要叫出来,我发现我的嘴已经没有了,我的眼睛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床上发生的一切,满脸是血的坐在我身上的男的,露出变态的,像高潮一样的表情。
我思索了一下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脑袋被炸的四分五裂后还能思考,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球挂在一旁也能看到自己的尸体被女装变态欣赏着,如果我的嘴没裂的那么散,我想我一定会用最恶毒的话问候他的母亲。
“让你说我胸小,被我杀了吧。”那个男的喃喃道。
真是变态啊,你是男的啊,你就是没胸啊,你的喉结你为什么不买个choker盖住啊,你有病啊,没事来我这爆我头,我明天还有实验没有做,嗯……我还有明天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一边想着,想着这个人真是极品,异装,暴露,杀人,是不是因为有一张姣好的面孔,让我倒是觉得没那么愤怒,被爆头的痛楚也慢慢淡化了,这个世界对长得好看的人真是太友好了,但我想想,似乎世界对他并不是很友好,多长了一根软组织,不然也不至于被我调侃一下就夜袭把我残忍处死,但说实话,真的蛮过分的,实话也不能讲吗?
对了,我的明天去哪里啊,我应该是已经死了,会不会有牛头马面过来带我去彼岸,死了就死了,什么也没留下,心里好像也没有多少痛楚,明明亲人会很难过,可能是因为我在社会上的所有羁绊被那颗子弹剪断了吧,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了就是游戏结束了,不管多平凡,多伟大,生前多少承诺与悔恨,被死亡两个字吹成灰了,嗯,死人应该就不是人类了吧,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伟人,在人类文明史上掀不起浪花,我一死,除了亲人朋友,在人间的证据也只是存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死了之后,我就彻底死了,说到底,我都死了,还没有“黄泉使者”来接我吗。
喂,那个傻逼在干嘛?你把我杀了别吞枪自杀啊,我可不想跟你个恶心东西一起走,再说你死了见了我不尴尬吗?
我下意识想要伸出手阻止他,一阵枪声响起,他的脑浆溅在雪白的墙上,冒着热气,我的手伸在半空中,我竟然坐起来了——没脑子的我坐起来了,试图阻止他自尽,我失败了。我一时不太清楚当前的境况是怎样,原来我没有死,我只是死不了,我看见我的身体坐起来,我的眼球在不远的地上躺着,我控制自己的身体走过去,捡起它,我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炸的满屋子都是,我懒的找我的嘴了,估计坏了。
我的屋子里一片狼藉,窗外吹过一阵风,把窗帘吹开,月光漏了进来,我站在屋子的正中央,一时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
6
话说,各位有没有头还活着的经验吗?至少我是这样的,没了脑袋,但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我以为自己会变成异类,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之前被我认为是普通人的我,才是这个奇幻世界里的异类。只有自己变成正常人,才能看到更多的正常人,就像我失去了我的头一样。
警察并没有在那之后找我,那个弄掉我头的人像白白死掉了一样,像滴进大海的墨水一样,没了踪迹。没有头真的蛮不方便,我需要用手托着我的眼睛认路,因为没了眼皮,我还要人为把它握住,免得被太阳晒得生疼。
后来,我找到了正常人类互助小组,都是一些跟我一样的正常人,他们帮我做了一个头,其实就是个头盔,卡在我的脖子上,眼睛放在该放的位置,有个按钮,可以合上眼睛前的罩子,就像闭上眼一样,这对我而言真是方便极了,之后我的生活倒是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从一个有头混日子的人变成了没头混日子的。
说说协会里的那些正常人,像我一样,都是丢了东西离奇活着的人,有没有心脏的,有丢了脑子的,还有没有肺的,还有没有心没有肺的。我刚进入那个协会的时候,被协会许多漂亮的女孩子围住要我的号码,她们假意接近我,想跟我建立关系,但只是想做一个自己不看脸的假证,其实她们还是很看脸的,至少,她们的虚情假意我感受得到。说到底,我没了头,没了脸,许多女孩子对我有了改观,她们突然觉得我其实是个蛮不错的人,碍于以前的那张脸,不想去进一步了解我,但现在,我只剩下脸之外的东西了,她们开始真正了解我这个人,觉得我是一个还不错的好人,起码挺热心肠,但也许就是缺点钱吧。
有一次我遇到协会里那个没脑子的正常人,他似乎有急事,遇见我只是匆匆给我打了个招呼,他是我们学校一位很有前途的中层,但我们协会的宗旨是进了协会便都是兄弟姐妹——我们似乎有说不出的优越感。我没头之前经常看见他,意气风发,西装革履,出入各种大场合,但我实在没想到,他是个没脑子的人,为什么没脑子的人还会被如此受器重,后来我在一次聚会中问起他。他说:“大领导就喜欢一些没脑子的嘛,我脑子没了,不会想事情,不怕开罪任何人,也不怕做任何没界限的事情。”
我起初是蛮惊讶他会说这种有脑子能说出的话,但细细想了他说的话,其实他不是没脑子,可能他用了脑子会死,便成了没脑子的人了吧。
7
我开始感觉到痛苦,是高于身体来自生活,却丝毫不疼的痛苦。这种说法似乎十分矛盾,但由于我成了个“正常人”,我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正当我为自己获得的能力自得时,我却发现我失去了屏障,失去了自然对人类的馈赠——肉体的痛感,我直面的,是人类社会,是生活,是人跟人交织的锁链,它们把我压住,让我无法喘气,让我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肉体不适,却让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小火慢熬,我不止一次痛恨,痛恨自己无法死亡。
我似乎长出了一只眼睛,看不到世界上可以看见的东西,但却看得到世界上看不到的东西,我看见了自己被束缚在一张蛛网上,一层一层被蛛丝包裹,我转过头,看见其他人也是如此,甚至还有人的身上蔓延出蛛丝,将我层层包裹,我感觉喉咙被扼住,感觉无法畅快的呼吸,我仍然活在这个世界,我却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我在很多个夜晚来来回回思考这个问题,许久,我才得到了答案:我死去的,是我的自由。
我喘不过气,我看见父母的束缚,师长的束缚,朋友的束缚,一切有关人的束缚,我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多的束缚,束缚又会变成羁绊或者责任之类的东西,我会被其他平等的生命个体威胁,会被其他平等的生命个体掌控,会将自己的命运跟别人掺杂在一起。我最后到头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不想要的,就是成为人,成为被束缚的人,人不是动物,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也曾如此说过。
原来,当我们成为了人,成为了自然的主宰,但我们扔永远逃脱不出枷锁,我们的枷锁本身,就是我们自己。所以,我在某一天,离开了人类社会,在车站随便买了一辆长途车票,开始了自己的逃脱之旅。
我一路逃到山里,我将自己的衣物焚掉,将一切的一切都扔掉,我赤裸裸的在野外里坐着,我没有痛觉,我没有饥感,我像一块石头,坐在山林的某个角落,我的眼睛被鸟叼走,它却并没有吃掉,它却后来被猛禽吃掉,我的眼睛后来离奇落在了猛禽的背上,它带着我看遍了山河大海,日升日落,我也最后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我的身体坐在世界的某个位置,我的眼睛看遍了整个世界,我似乎没有了束缚,但又似乎被束缚在了这片大地。
若干年后,当我的眼球离奇到达了一座山,发现我的身体已经被供奉在了庙宇里,我的身体发黑,像一尊坐化的古佛,我的意识又开始复苏,我的身体在僧人的惊呼与礼拜中,慢慢走下佛台,拿起了我的眼球。
我开始懂得,当人脱离了蛛网,不成人的时候,就成了佛与仙——蛛网里的人的称呼,我并未思考为什么不是野人,但我意识到困兽艳羡的笼外,不过是更大的枷锁。
我最后又回归了我的世界,又重新成为了人类,又重新拥有了痛觉与完整的身体。
这不是梦,也不是随便捏造的故事。
人们都不相信我,这是我独有的秘密。
那段岁月,是独属于我的,奇幻世界。
2019.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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