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1月 冬季,我们一行十位西安知青来到陕西陇县的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插队。一晃五十年过去了 ,有些事忘了 ,有些却总也忘不了。
熬茶当年贫穷的小山村喝茶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全村只有“牛房老汉”爱喝茶而且嗜茶到了不可一日无茶的地步。称为“牛房老汉”是因他是老光棍,常年住在生产队的牛棚里。老年后从甘肃引了位老伴,当地人称“腊婆”,有了家后,这才搬出牛棚。牛房老汉嗜茶且方法独特;夜里三四点就起床,在炕上拢一盆火(烧的就是苞谷芯子或山里挖回的老树根),茶具更简单,就是个铁皮罐头盒再用铁丝拴个把手,烟熏火燎的乌漆巴黑,很不入眼。
熬茶老汉自称喝的是“熬茶”,先撮少许茶叶放入铁罐,置火上慢烤,边烤边摇,待有茶香和微焦时,迅速注入备好的沸水。滚烫的水注入灼热的铁罐中,倾刻便泡沫翻滚,茶香四溢。茶汤在火上还要煮一会,再用竹片撇去浮沫,此时的茶汤已呈乌黑发亮之色。熬好的茶汤倒出后,加水再熬,如此反复。老汉每次加的水不多,只有铁罐的底,我看一两口就喝完了,老汉却说只有这样熬出的茶才有味道。这茶确实有味道;尝之,只觉苦涩如药,口舌发麻。也怪,一会儿的回味倒是甘甜如饴。这也许就是喝茶人常说的“苦生甘,涩生津”吧。
熬茶当年不懂茶,只觉得老汉的方法怪异,因此记得特牢。今天看来,老人的方法既不同于古人的水煮生茶叶片的“煮茶”,也不同于青海甘肃高寒牧区喝的要加盐加佐料的“熬茶”或“罐罐茶”亦不同于陆羽“茶经”上讲的“煎茶”,更有别于当今的“沏茶”。
牛房老汉的这种似煎、似熬、似煮的烹茶方法,其实是在苦难条件下人们对珍稀茶叶的一种最极致但也最合理的享用方法。
老人常说要是不喝茶,就混身无力,一天都打不起精神。可以想见,在奇寒刺骨,孤灯冷炕的夜幕中,这一盆炉火,一罐釅茶对老人是多么大的慰籍。
一叶随风
2016.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