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席红衣,坐在偌大的床上,今夜我将与一个凡人成亲。这个凡人,是人间帝王。
我不是人,准确的说,我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花妖。我叫洛溪,我的元身是一株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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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旧梦宛如隔世,我已记不清,自己独自看过多少人间沧桑。妖精修炼,最忌被凡事干扰动了凡心。所幸这么些年,没人打扰过我的清闲。
直到有个叫沈安若的凡人找到了我,有一段日子,沈安若几乎日日来跟我讲他和素言的往事。对了,素言,就是他那个青梅竹马。
他说,初见那年,她一袭红衣,落入荷塘被我救起。
他说,我唤她素言,她唤我表哥。
他说,她将在一年后,作为新秀女,送入皇宫。
他说,一入宫门,我便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他说,纵是我们从小竹马青梅,却终是抵不过皇帝的一纸圣喻。
……
3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居然习惯了听他絮絮叨叨。但我只是听,原因嘛,我只是一只妖,这些事,我无能为力,我的任务,是一心修炼……
以前我身边的翠萝和青蔓和我说过,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人,而那个人,便是你这世间唯一的温暖。我看着她们拼命修炼,然后最后,为了那个所谓的温暖,万劫不复。
所以,我早已经看破了,这世间的爱恨嗔痴。是的,作为一只资深的花妖,我对这世间的爱恨嗔痴,已然不会再有什么体会。这些年,我看过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又何止千万。
所以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心想,果然呵,麻烦的人才叫凡人。毫无意外的是,我的心像一汪死水,纹丝不动。
我本就是草木之心,内心无波动,才是理所当然。且他口中的素言,我是识得的,只看他们的面相,我便知这一世,他们没有这夫妻的缘分。
4
至于我面前这沈安若,我也是识得的。我认识他,就是在江素言家。
那一年,江尚书家的公子中了状元,吵醒了睡梦中的我。我向来很是沉稳,却没想到那一日,如此沉不住气。
大概是没睡醒吧?我捻了一个诀,竟以妖灵之身,附在尚书府大小姐身上,去凑热闹。我附身的人,就是沈安若口中的,表妹素言,那时,江府之中,唯她尚幼。
我只顾跟一群人凑热闹,竟不小心被人推下了荷塘。我是一只妖,平时都不能施展妖术,更何况这是在人前。且偏偏那一日,也不知是何缘故,我的妖术根本无法施展。
为妖这些年,我从未害过人,不惹凡俗,这是我的安生立命的法则。如今我既入了素言的身,她若是此次殒命,我难辞其咎。一旦害了无辜的人,我五百年的道行,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一边努力拍打着水,一边思考应对之法。慌乱之时,一个少年扑通一声,跳下荷塘救起了素言。我是一只懂得感恩的妖,为了感谢他的相救之恩,我在素言身体里多待了几日,陪他在平遥城闲逛。
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短短几日,我身上的妖力竟无故散了许多,于是只得躲回元身去继续修炼。我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只知他着锦衣华服,别人喊他,安王爷 。
5
安王爷,就是沈安若。
我不知道沈安若是怎么找到我的。只是回到元身这几年,我几乎一边修炼,一边听沈安若跟我诉苦,更糟糕的是,我居然习惯了。
想我一株不知活了多久的花妖,竟沦落成了别人的口水袋,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沈安若,有一段时日没来了。
不来就不来了吧,我想。他不来我也乐得清静。只是我一个心性淡泊的妖,竟如何也会有了类似人心潮起伏。
6
自我有了意识,我便只愿自己长长久久的修炼下去,有朝一日历经天劫,幻化成仙。成仙,是我千百年来的心之所向,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求。
才这么想着,一道道天雷和着地火就突然的扑面而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今日居然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历劫之期。
天雷劈得我晕头转向,地火的烧灼让我痛不欲生,一股股钻心的疼痛袭卷全身,想逃,却逃不了,那种感觉,说不出的绝望。
烈火焚身的时候,我放弃了挣扎。我想,这心心念念的天劫,果真成了我的劫数,今日这大限之期,我怕是熬不过去了。
火熏着我的眼睛,疼,却没有泪。妖灵都无泪,何况我,是木头原身。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大半。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沈安若手里拿着他的衣袍,就着倾盆大雨,正在拼命的扑灭我身上的火。
任凭风雨交加,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焦急。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他,便是我千百年来寻找的,这世间的温暖所在了。
7
作为妖灵,若想要幻化人身,必得历经天劫,这是妖灵的宿命,也是劫数。
妖灵历劫,是妖类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事。彼时同类断断不可插手,一旦插手,灰飞烟灭,可若是得人力相助,不仅劫数可化去,灵力也会倍增。
尽管我是妖,我也是一只讲义气的妖。他的这份恩情,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还的。我决定倾尽我的一切,达成他的心愿。
8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我施了术法,附身在素言体弱多病的妹妹素心身上,住进了尚书府。凭我的修行,这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素言心高气傲,对她这个庶出的妹妹,更是如此。而整个尚书府,对素心这个出身卑微,性情凉薄的女儿,向来是不待见的,所以,没有人招惹我。而我,也自得其乐。
我想,这段时间我就呆在尚书府里,学习素言的言语作为,等出嫁之日,我再化成素言代她入宫。
我住在尚书府的偏院里,每日无什么事,闲得发慌。因为怕被人撞见,也不敢修炼法术。一日我实在闷得紧,想出去转转,却只得学着凡人的样子,翻墙出去。
来到江府多了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沈安若。
因为沈安若的别院,刚好挨着尚书府的偏院,也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所以像刚刚,我翻个墙,也能砸到沈安若怀里。
我和沈安若第一次见面,就以人仰马翻开始,好在也算彼此认识了。
10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江素言接近沈安若,其实是为了沈安衡。
沈安衡是沈安若的亲哥哥,平日里连话也会多叮嘱他几句。
我能感觉到,素言并不喜欢沈安若,她这样心高气傲,又怎会屈身嫁给一个王爷。当然,这话我从来没和沈安若说起过。
现如今,素言成了新晋秀女,自然也就不再和沈安若有过多的纠缠。反而是我,自那日撞到沈安若,便和沈安若走得越来越近了。
他说与素言多年未见,需从我这里了解她。他是我的恩人,对他,我自然是有求必应的。
比如,因为他说喜欢素言,我便不顾一切,一心要把他们凑成一对。
我常打探好了素言的日程,给他们制造一些机缘巧合,然后躲在旁边偷看。
虽然他们之间的谈话每次都不如人意,但我依旧乐此不疲。然而,他们总是不欢而散,然后沈安若总要我陪他去四下闲逛。
11
沈安若喜欢带着我闲逛,似乎要把所有他走过的地方,都带我走上一遍。
每次带我逛街,他总会买我最喜欢的糖葫芦。陪他去骑马,他总担心我的安危,要和我共乘一骑。陪他去喝酒,他会把我的手拉在他手里,说怕我趁他喝醉了乱跑添麻烦。
有一次他喝得烂醉,抱着我喃喃,“这么些年,我终于等到了你。”
我愣愣的说,“沈安若,你说什么?我是江素心。”
他摇了摇头。我没深想,只当他说的是醉话。
12
一年的时光过得飞快,眼看着入宫的时间就要到了。我竟生出些不舍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因为沈安若。
但我没忘记,他喜欢的人,是素言,而我最初的心愿,是成全他们。
沈安若好几日没有来尚书府,我也闲了下来几日。
这日在院里乘凉,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我一看,竟是江素言。她站在院子里,一脸怒气质问我,“江素心,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皇上的?”
我和江素言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知道究竟什么事,竟让这个端庄贤淑的大小姐如此气急败坏。
下人匆匆跑来告诉我,老爷在前堂找我。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事,竟会惊动了尚书府老爷,只得乖乖的跟着。
一进门,我就看到了江素言口中的皇上,沈安衡,他周身有一种自带的冷清和肃穆。他坐在正东方的位置,江尚书坐在他旁边,我喊了声爹,像个凡人女子那样走了进去,站在厅前。
江尚书看了我一眼,“素心,还不快拜见圣上。”我对着沈安衡不失礼貌的微笑,跪在他面前喊,“臣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一个妖灵竟敢对人间帝王使妖法。
沈安衡隔了半响,淡淡道,“起来吧。”
我静静立在旁边,厅里人不少,四下却很安静,我低着头,只听见茶杯茶盖碰撞的声音。
我低着头想,人间这规矩,可真是烦人。就像现在,我就像个透明人,但没人让我离开,我就不能走。
许久,我终于听见沈安衡开口,“你回去吧。”
我拜了一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安衡,我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
大抵因为我是一个妖,见到天子,有些慌乱,也正常。
13
回去的时候,汀兰端了一件红色的喜袍,在门口等我。
这是我前两天做的喜服,那个时候,我还没想过有机会见到沈安衡。
我还是拿了衣服来试。只是脱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至于哪不对,却说不清,直到我吐血晕了过去。
第二日我醒来时,素心嘴唇乌黑,已经没了心脉 那件喜袍上有毒?那么下毒之人,是素言?我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害死了素心,一时不知所措。
素心活着时,我喜欢在无人的时候,捻个结界出来逛。我虽然是妖,但设的结界,一般人是看不见我的,可竟有几次,我被素心撞见了。
我有些愧疚,因为人世间,能看得见我的人,多是将死之人。但素心也算是我的有缘人了,短短数面,我竟和她结成了朋友。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素言来我院子的那天。我说和素心说对不起,她笑,阿洛,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怪你。
她还说,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帮到你,我其实很开心。
我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最牵挂的,就是我娘,我离开后,请替我照顾好她。
……
素心死了,我没有难过,倒真是像一个看惯了生死离别的妖灵该有的做派。
我有些口渴,翻身下床,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然后黯然神伤,然后泪水就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我忘了,从此这个世上,知道我的存在的那个人,不在了。素心既是已死之人,我现在,就必须靠自己的灵力,驱动这具身体。
14
我如期进了皇宫,却不是替嫁,而是因为一道圣旨。沈安衡那日见过我后,便指名要江素心进宫。没有人料到,除了我。
我提前把素心的亲娘安顿妥当,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被人抬进了宫。
宫里的嬷嬷把我背到了房间,又嘱咐了我一些事,便和下人们退了下去。
我等了很久,沈安衡也没来。房间安静的吓人,静得我都快要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揭开喜帕。屋内点着大红的龙凤蜡烛,火光明亮,鲜红的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
白玉雕床,沉香木桌,红梅的花瓣洒满了整间屋子,一股梅花的幽香扑鼻而来。就这样子的房间,我还算满意。
坐在偌大的床上,我知道我等的人,是人间帝王。但是他那么久没来,我想,以后我的日子,大概也是这么长长久久的等待。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突然就想起了沈安若。想若我不是素心,想若他爱的人不是素言,想若我早一点认识他……想着想着,我就笑了,那又怎样,我只是一只妖。
沈安衡不来,我等着等着,心却隐隐作痛起来。我有些恐慌,死水一般的心,居然会痛?我似乎是,喝光了桌上的酒,然后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反正目的已达成,要是神安衡治我的罪,我便趁此机会离开。若不是这次,我破坏了凡人的姻缘,灵力大受损伤,而皇宫的灵气适合我将养,我才不会留在这深宫大院里。
想到他们看到的素心,不过一副躯壳罢了,我也就不觉有什么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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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汀兰端了洗漱的进来,冲我笑,“娘娘,皇上说先给您梳洗,他一会来陪您吃饭。”
我有些困惑,神安衡这是卖什么药?昨天的事,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又一想,或许昨天他根本就是没有来。
不管怎样,沈安衡从始至终并没有要责罚我的意思。吃饭的时候,沈安衡只带着一个侍卫来了,我起身忙给他行大礼,他竟慌忙上前来扶我。
这也算是我第一次正式的见到他,但他修长的身材,温润如玉的面容。不似沈安若,反而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人,很熟悉,却就是想不起来。
我觉得这个凡人有些不同,却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他站在我面前时,遮去了我面前的大半个光亮。我听见他说:“你以后,叫我阿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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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入宫,就被封为贵妃,安置在湘澜院。汀兰是素心唯一的丫鬟,我暂时没有别的地方安置她,便把她一起带进宫来了。
这里除我和汀兰的住所外,更多宽余的地方,皆已载种了红梅,那种妖艳的红,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以为在这深宫里,我只要安静养伤就好。然夜深人静时,我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沈安衡自我进宫后,夜夜宿于此处。
我只是夜夜陪他下棋饮酒……一晃多年过去了,我竟有些舍不得走了。我有时会想起沈安若,想他和素言现在怎样了?想我的努力有没有白费?但我,再也想不起初见他时的心情。
我突然想起前几日听到的流言,“贵妃娘娘夜夜专宠,定是什么狐媚妖孽,迷惑了皇上。”
傍晚吃过饭,我笑着对沈安衡说:“阿衡,你有没有听过外面的流言,说你,昏庸无道,而我,狐媚祸国?”
他抬起眼看我,“那又怎样?”
我慌忙看向别处,“若,我真是一只妖呢?”
空气凝固了几秒,我听见他说:“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不是江素心?”
他说,“你知道吗?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你。”
我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回他“,阿衡,你喝醉了。我可是你的妃,我不是江素心是谁?”
他摇摇头,“洛溪,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我一惊,他是如何知道我这个名字?我不记得这个世界,我与谁提起过这个名字。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他便抱着躺在地上的素心,慌乱的喊着传御医。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想走,竟有些留恋不舍。
御医说:“贵妃娘娘心脉尽失,回天乏术。”
他咆哮:“她若是醒不过来,我要你们,通通陪葬。”我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心里止不住的疼,于是心一横,又回到素心身上。
御医见我醒来,直呼皇上万福。他惊喜若狂,当着众人的面拥着我,一手挥退了闲杂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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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他哑着嗓子说:“洛溪,你终究是忘了我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阿衡,我是你的妃,日日在一处,又如何会忘了你。”
沈安衡拥我紧了些:“你可还记得,阿衡?”
我笑:“你不就是阿衡吗?”
他叹了口气:“洛溪,你终归是忘了我。”
我不明所以,心里却慌得紧,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阿衡,你大选的时候,选的是江素言,你可还记得?”
他淡淡道:“我选她,不过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你。”
我有些晃神,江素言入宫参加选秀前一天,沈安若来跟我说过大选的事。
那一天,我原本是想附在了江素言身上,搞砸她的大选,原来弄巧成拙的人,是我吗?所以,沈安衡选她,因为我?
“你能看得见我?”我有些讶异。“那你,怎么又临时变了主意?”显然,他要是不召见素心,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那天我到尚书府,看见了素心,我在江素心身上,看到了你。我不敢确定,直到,你对我用了术法。”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惊讶,他竟连我用妖法也知道。
我说:“你从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
过了半响,我听见沈安衡淡淡道:“我到尚书府遇见素言那一天。”他顿了顿又道:“我不敢挑明,是怕你受到惊吓。”
我早该想到,神安衡是人间天子,我一个附在死人身上的妖灵,没了人的元神保护,他能看见我一点也不奇怪。
我笑:“阿衡,你既然知道我是个妖孽,还能受什么惊吓?倒是你,你不怕吗?”
他回答得很认真:“我当然怕,我怕,你不认我?”
我不依不饶:“为什么会是我?”周围静了很久,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复我的时候。
他悠悠道:因为,我是煜衡。”我不明白他的回答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听到煜衡这个名字的时候,确然有些熟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么一折腾,我也乏了。我窝在他怀里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听他说:“你可知这世间除了你,别人都不过虚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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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我离开了素心的肉身。
控制凡人躯壳,虽用不了多少灵力,但我向来就懒。沈安衡既能看到我,我整天在这宫里转来转去的,倒也不如施个术法来得省事。且我施的术法,在旁人的记忆里,我依旧是江素心。
沈安衡没事的时候还是往我这里跑,陪我同吃同睡。吃饭的时候,他会安排厨房按我的口味做菜。睡觉的时候,他会拉把我笼在怀里。闲暇的时候,他会和我出去散步,遣散了下人,把一些陈堂旧事讲给我听。
我逗他,我陪他饮酒,我给他弹琴。我在他批折子的时候挠他,他会把我拉在他怀里,一脸严肃的跟我说别闹。有妃子到我院里找我麻烦,他便授了我后印,后来更是遣散了整个后宫。
他每天下朝除了处理政务,就是陪我下棋聊天,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了下去,我的草木之心,竟满满的都是欣喜。就算有时候我一个人逛花园,偌大的园子里就我一人,我也不会很是幸福。
我感受得到自己,有了凡人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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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做糕,赏菊,喝茶……我学着凡人的样子,把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若不是那日我四下闲逛,听闻素言与沈安若成亲的消息,我几乎快忘了沈安若。
沈安若要成亲,我听了,竟是满满的欣慰。若他们终究在一起了,也不枉我的苦心孤诣这一场。
原本沈安衡该娶的人就是素言,只是我,为了沈安若逆天改命。
沈安若和素言成婚那一日,我告诉神安衡要回家去探亲,没想到,他竟与我同去。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的婚事,只是一个局。
沈安若在成亲那一日兵变,但院子周围,被贴上了封印,所以我空有一身的灵力无法施展。
我醒过来的时候,沈安衡被绑在堂前昏迷不醒,而我也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我问沈安若,“为什么?”
沈安若淡淡回我:“你真不知道吗?洛溪,我从来都不过,为了一个你罢了。”
我愕然,他竟也知我的名字,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喜欢的不是江素言吗?”
沈安若笑得有些凄凉,“洛溪,你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是你?”
我木然,我本就是一个木头精,既认定了他喜欢江素言,就没再想过其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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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混混沌沌的说:“沈安若,你知道吗?我是一只妖。”
沈安若笑了:“你是什么,与我守着你,又有何干系?”我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更乱了。
“你可还记得煜衡?”他笑。
“你也识得煜衡?”我说出这个名字,觉得我的脑子似乎就要裂开一样的疼。
他随手把一支玉簪插入了我的发间。这簪子里,是我投入凡世之前,不愿忘却的,被我封存起来的神识。
不曾忘记,就没有所谓的记起。只是一旦忘记,再次回想起来,这剧烈的疼痛,伴随那些如洪水般涌现出来的画面,我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21
我本是花神手下的一个小仙,一次外出办事,在岐山遇到一只重伤的灵狐,一时心软,便把它带回了天庭。不想却撞见上神煜衡。
按照天庭的规矩,以我的品阶,还不能私自带凡间的东西上天,带上来,就是有违天规。我以为他会制止我,或者带我去花神面前治罪。
但他只是看着我,脸上竟隐约有些笑容,于是,我厚着脸皮,大着胆子求煜衡替我照顾它。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答应帮我把灵狐带回了他宫中安养。
一来二去,我和煜衡就熟了起来。我给灵狐取了名字叫洛琦,整日里,无事便避过众人往他的君澜院跑。再后来,煜衡到花神处,聘了我做妻,如此,我便住到了君澜院。
在君澜院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直到有一日,洛琦成了仙,彼时的煜衡,正在飞崃山讲学。
我早把洛奇当成了我的亲人,而洛奇成仙的事,惊动了天上的大批仙人,为了不在事态扩大之前保下他,我主动担下所有罪责。那些仙人因我是煜衡的妻,不敢对我做什么,却扬言要把洛奇贬入凡尘,我在他们处置洛奇之前,剔去了仙骨,这件事,还真是要感谢煜衡的亲梅竹马,溯雪。
原本神仙剔了仙骨,便化成原身,成为凡物。而我,竟成了妖孽,它们说,是我前世的意念太沉。
“所以你,今次是来寻我的?”我说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神仙可以用神识来找人,常人还好说,但若是妖,那真无异于大海捞针。天上的神仙无故入凡,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他们选择了投胎,美其名曰:历劫。
世间之大,我如何也想像不到他们是如何找到了我。
“你说呢?”他顺手解了我身上的绳。
我故意压低了语气,走到沈安衡身边,“那么,洛奇,你为何绑着我?”,我看他窘迫的样子,笑了:“算了,我原谅你了。”
我说:“煜衡呢?他不管你吗?我很是好奇,你这副肉体凡胎,是如何记下这些事的?”
“煜衡自你投入凡尘,便闭了关。至于如何记得,我自是有我的办法。”他说得很平静。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短短两年未见,他变得安静,沉稳,甚至有些落寞和沧桑。
在我心里,不管他是洛奇还是沈安若,都像明媚的阳光,清晨的喜鹊,山谷的幽兰那般,永远笑容可掬,温文尔雅。
我说,“洛琦,你可还认得这人?”他闻言走过来,端详了沈安衡许久。
我说:“他是你这副肉胎的同父同母亲哥哥,沈安衡。”我说,“他也是来寻我的,他叫煜衡。”
沈安若看了我一眼。我笑:“你快给他解开吧?好不容易碰面了,他醒来多尴尬?”
22
我以为,这件事情能圆满的结束,但我忽略了一个人。
我不知道江素言什么时候进来的,但她进来的时候,我只感到一阵刺眼的强光。
睁开眼的时候,沈安衡挡在我前面,看着他嘴角的血,我慌了神,疯了一样,托住他倒下的肉身,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一抬眼,我就看见红了眼的素言,她眼神涣散,嘴里断断续续念着,妖孽,妖孽,毒不死的妖孽……而她手里握着的,是追魂剑。
六界之内,这剑遇人杀人,遇神伤神,若是妖不小心沾上,便是灰飞烟灭。我一时红了眼,怒气冲天,房里所有的物件瞬间粉碎。
我本是草木之心,做妖这么些年,我从来心性薄凉,心痛和流泪,一直是别人的事。没想到一流泪,心竟比受天劫的时候还要疼上万分。
江素言手里的追魂剑已经见了血,今日,她无法再伤我分毫。我生起气来,连我自己都害怕,一身的鲜红衣裳,散乱的头发,满脸的泪痕……
沈安若扑过来抱住我,我知道,他是怕我堕入魔道,魔吗?我或许,早就该是了。
他始终是肉身凡胎,我一挥手,他便昏睡过去。我一提手,江素言就被我掐住了脖子,我只要手指轻轻一抹,她立马就会没命。
“洛溪,不要,洛溪……”我听见沈安衡喊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绝望的样子。我不想理会他,却还是一挥手,把江素言摔了出去。
我没有动江素言,我还记得煜衡说过,生死天定,所以不管是仙是妖,都不能轻易杀人。妖杀了人,就坏了天规,轻则遭天谴,重则,灰飞烟灭。
我转过头看沈安衡,他,竟然在笑。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总对着我笑,唯独这一次,我觉得他笑的真的太难看。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追魂剑,是江家之物,江系嫡传。所以上次附身在江素言身上,我的修为才会损得那么快,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我遇到。
追魂剑,世上无论是谁用它杀了人,便只能,以命换命,生生世世把魂魄封印在剑内。
我抱着沈安衡哭得天昏地暗,听见他说:“等着我。”的时候,我已经没力气说话,只是点头,看着旁边的沈安若,昏了过去。
我是气绝而亡的,我散尽了我毕生的修为,用我的记忆,更改了所有人的记忆。以此妖术,换沈安若一世安稳,这,是我欠他的。
23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已过了多久。我忘了关于沈安衡和沈安若的所有过往。
我只知道,我是一只修炼很久的妖,我的原身,是一株红梅。
我不记得我到底修炼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这么个充满灵气的地方修炼,为何我依旧是一个妖孽。
我听到有人在树下吹箫,很是耳熟。抬眼望去,不远处一个素衣的少年,莫名的觉得熟悉。
模样倒是挺招我喜欢,我上前去逗他。还没走近,他已经转过头来,我愣在原地,他却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这才看清了他周身的仙泽,心下大惊,他,居然是个上神。
我再不敢出去闲晃。因为这位上神,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建了屋子。
……
一日我偷偷从元身出去,见他不在,鬼使神差想进去他屋里看看。
刚进门转了一圈,他就出现在了门口。随手一挥,我的元身便现出来了,我一只修炼千年的妖,就这样轻易的被他定在了门口。
反正也跑不了,我心一横,一脸讪笑:“这位上神,你占了我的地界,扰了我的清梦,还不许我到处逛逛吗?”
他只静静的看着我,像第一次见我那般,一言不发。
我尴尬的笑僵在了脸上,我想,我是长得多丑?竟能几次三番的吓住这位上神。
僵持了一会,我终于听见他淡淡道:“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我一脸茫然。
他没理我,只是解了我身上的术法,指了指桌上的壶。
我腹诽,口渴了,就自己倒水喝啊。但还是识相的转过身去,规规矩矩给他倒了一杯茶。
半响,他悠悠开口:“我既喝了你的茶,便是你的师父了。那么你,要不要做我徒弟?”
我很是欣喜,像我这样不争气的妖,若是修炼中能得上神的指点,岂止是三生有幸。
我正要跪拜,他却拉住了我。
“你记着,今后见了我,不必行礼。”过了一会他淡淡道:“自今日起,你就叫洛溪了,我呢,叫煜衡,你,叫我阿衡便好。”他说的我不甚明白,却还是欣喜的点了点头。
尾声
冬腊月的皇宫里,一片片红梅开得正艳。
男子斜卧在一张榻上。面容平和的看着远处的一株红梅发呆,仿佛透过这万千梅花,他能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洛溪。”他喃喃,许久之后,又淡淡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喜欢你?”
他笑,却有几分凄凉,他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想起了她为了自己投入凡尘的时候,想起她附在素言身上,掉下了荷塘的时候,想起她附身在素心身上,从墙上掉进他怀里的时候……
一树繁花,四周沉寂,只剩下空气中久久的怅然。
后记
我原本叫沐霖,是岐山上一头灵狐,遇见你的时候,我在历劫,你的闯入,我得以重获新生。
我受了点伤,是修炼几天就能恢复的那种。却故意装成重伤的样子昏倒在你面前,不曾想,竟被你带上了天庭。我像一只宠物一样呆在君澜院里,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陪着你。
有时候,我觉得老天真的不公平,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却不能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讨厌你给我取的名字,因为它代表了,你把我当成亲人。直到煜衡娉你为妻,日日看着你们耳鬓厮磨,我才无可奈何接受了,你不爱我这个事实。
我想着,就这样永远的守着你,也足够。可没想到,我上天庭,竟是害得你丢了仙身。
你入凡世后,煜衡就闭了关。君澜院成了我一个人的君澜院。
千百年来,我到处打探你的踪迹,直到从寥落上神处,听说你在平遥。
我打翻了孟婆的汤,跳进了思妄河,河水冰凉,刀刀刺骨,我忍痛渡了过去,最终投身于平遥。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找到你。
我终于在人群里发现了你,可是还没等我晃过神来你,你掉下了荷塘,我看得出你的不知所措。我却庆幸,这一次,终归是我先找到了你。
我带着你的信物,所以从第一次见你,我便一直能看见你,只是,你从来不知道。
后来你离开,我偷偷跟着你,在一棵腊梅树下,见到你的原身。我常常去你的原身处停留,我想着,或许终有一天我能唤醒你。
然而缘份这种东西,果然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不知道,我的作为竟让你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别人。
直到你入宫,我都没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因为一纸圣喻,你就被召进了皇宫。
所以我觉得,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住你,于是,我挣扎之后,决定谋逆。只是没想到,最后,我竟害你散尽了修为。
若天命如此,那么我认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听说,你又沉睡了,有煜衡在你身边,我很放心。煜衡和你都在我身边,我别无所求,我会在你们身边静静的等着你,等着你再次醒来。
到时,你一定要记起,我,叫洛琦,是那个,你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