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幼儿园接小华，我就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但当时我客户正给我打电话，所以没多细问。
直到回家后，我叫他出来吃饭时，我才看到他脖颈上有一些红印。
我一下子怒火攻心，是谁敢对我儿子下手。我憋住火气，尽量温和地蹲下来问他：“儿子，你脖子怎么回事啊？疼不疼？”
小华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我皱起眉头，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小华今年五岁，五年前老婆难产去世了。我一直没有再娶的打算，一个人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长大真的很不容易。平时为了赚钱养家非常忙，确实疏忽了很多事情，也少了陪伴孩子的时间。
吃饭的时候，我又旁击侧敲地问了好几次，平时活泼好动的儿子，今天居然无论我说什么，每次问到幼儿园里今天发生什么事，他的小眼神就一片黯然，根本不愿意吐露半个字。
晚上，我收到了幼儿园李然老师的微信，说让我明天早上找她一趟。具体什么也没说，措辞看起来很客气，字里行间却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跟领导请了半天假，就睡了。
第二天我送儿子去了幼儿园之后，就找到了李老师。李老师是一个微胖的女人，头发有些卷卷的蓬松，平时见到家长都是笑容可掬非常亲切的面容。
今天她见到我，却苦着脸，神色复杂。
“林奕华小朋友昨天和其他小朋友打架了，有三个小朋友受伤，其中有个女孩子眼睛受伤了，今天没来上课。”
“什么？”一听到眼睛受伤，我心里咯噔一下，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儿子脖子有红印。
“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就是……”李老师好像在努力组织着语言，“算了，或者你先看看昨天的监控录像吧。”
我满腹狐疑，看李老师样子并不像要追究什么责任，再说了，如果真的追究的话昨天就该叫我过来了。
视频不长，但却让我异常愤怒。视频没有声音，画面却很清晰，儿子就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跟隔壁桌的几个小孩在激烈争吵着什么。突然，有两三个小孩子围上去把儿子抱住，按倒在桌底下。儿子拼命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其他小孩死死抓住。
就在这时候，视频就突然中断了。
“怎么没有了？怎么回事？这分明是我儿子被打啊！”
李老师尴尬地咳嗽一下，解释道：“视频中断是因为技术原因，我们后来也在一直排查……”
我简直气得不敢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我儿子身上，技术原因？这不是胡扯吗？
李老师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连忙接着说：“林先生，您千万不要误会，如果院方要掩盖什么事情，就不会主动联系您过来这一趟了，更不会把刚才的视频给您看到了。您说是吧？”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压抑着怒火，狠狠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色一丝表情的变化。
“当时我们值班老师就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赶了进去，看到有三个小孩子跌坐在地上哭闹着。听其他小朋友说，都是林奕华小朋友把他们推倒在地面上的……”
“这可能吗？小屁孩说的话你们也信？”
“所有在场的小朋友都是这么说的！我们昨晚已经做了确认。”李老师欲言又止，“而且林奕华小朋友……很奇怪。”
我问她到底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却不说了，只是跟我说明昨天发生的情况，和信誓旦旦地承诺接下来会配合家长们做好孩子们的管理教育工作。
这家幼儿园当时我就是图它价格便宜而且比较近家里，没想到会出现昨天那种问题。我脸色很不好看，但事实上却毫无办法。
看来，要找儿子好好聊聊了。
下午接儿子回家后，我一边给他重新涂上膏药，一边轻描淡写地问他：“李老师说你跟其他小朋友打架了，是真的吗？”
儿子脸色一黯，摇起了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能说谎的，知道吗？”
“我没有说谎。”儿子声音低沉地回答，小眼睛有些湿润。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别的小朋友欺负你了吗？”
“他们老笑话我，说我骗人，说我是骗子。昨天他们还打我。”
儿子仿佛很委屈，豆大的泪水涌了出来。
我心疼地把他抱起来，却觉得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儿子茫然地摇摇头，“我没有骗人。”
果然，我儿子就是被其他小朋友平白无故欺负了！视频拍的清清楚楚的，这肯定没有错了！
幼儿园绝对有问题，说不定还隐瞒了什么恶劣的事情。
就在我准备打给李老师的时候，儿子忽然说：“爸爸，我真的没有骗人，朱家伟，还有林婷婷，他们真的来找我玩了。”
我奇怪地看向他，由于那幼儿园已经上了两年，里面的小朋友我也有所了解，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小朋友的名字，也不知道儿子的朋友里面有他们。
本来儿子性格内向，除了住同一个小区的那两个孩子，就没有几个朋友。
“他们是谁？你们的幼儿园新来的小朋友？”
儿子擦着眼泪，快速地点点头：“他们经常找我一起玩。朱家伟还帮我打那些人……。”
我越听越懵，细细问了一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子有几个小朋友大家经常一起玩，其中有个小孩子叫朱家伟的，昨天还帮儿子教训了那些欺负我儿子的小朋友。
原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等明白事情的始末之后，我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只要不是类似新闻报道那些幼儿园故意导致的恶劣行径，小孩子之间的磕磕碰碰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天，我再找到李老师时，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林先生，我再次确认过了，我们幼儿园没有您说的小朋友。”李老师扶了扶眼镜，神情怪异地说。
难道儿子胡编乱造的？那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不老实？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之前也想向您反映的。”李老师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最近林奕华小朋友确实有些异常表现，这我也是听其他老师说的。”
“比如说有时候大家一起活动时，他常常会一个人跑出去活动室，或者在走廊那一个人走来走去……”
“他常常说有小朋友来找他玩，老师和其他孩子却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进来，只有他自言自语。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也试过不让其他小朋友坐在他旁边，总是说已经有人了。”
我听的张大嘴，简直天荒夜谭，我儿子就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林奕华小朋友故意吸引别人注意才这样的，直到之前打架的事情发生，争吵的起因似乎也是这个……林先生，恕我直言，单亲家庭的小朋友有时候难免会有自卑心理，缺乏家长陪伴等种种原因也可能会导致一些问题的发生，虽然小华还很小，但这种情况真的很罕见，我真心建议您带他去看看儿童心理相关的医生……”
我点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礼拜后，我带着儿子来到了一家朋友介绍的心理诊所，据说朋友亲戚家的自闭症孩子就是在专家的引导治疗下康复的。
医生出乎我意料，年纪并不大，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穿着一件白大褂，五官非常漂亮精致，气质很好，笑容温和，落落大方。
一开始儿子还挺好奇的，在医生的引导下还一起玩了几个“小游戏”，其实都是一些心理侧写的测试。
“林先生，我们确实发现林奕华小朋友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的迹象。虽然这么小的年龄比较罕见，但总体来说问题应该不大，您放心。两天后麻烦您再过来一趟，取一下更加详细的检查报告。”年轻的女医生看着远处和护工玩积木的小华，轻声地跟我说着。
我感激地答应着，然后带着儿子准备离开。
“姐姐，你会来我家里玩吗？”离别时儿子拉着女医生的手，好像有些依依不舍。
“只要你乖乖听话，姐姐就会去看你哦。”女医生微笑着摸他的头。
“姐姐再见。”我牵着儿子进了电梯，他还特意回头跟女医生招着手。
周四，忙完手上的工作，下午我特意跟老总请了假，驾车去市中心那家心理诊所取检查报告。
“病人的检查报告一向是陈医生负责的，那属于客户隐私，很抱歉，我们没有权限取得。”前台的工作人员满脸歉意地告知我，陈医生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似乎他们也无法联系上。
我并没有选择全额退款，只是根据他们建议，下礼拜再过来。
深夜，我突然醒过来，客厅好像有些声音。我轻轻起身，抄起衣柜旁边的一根棒球棍，慢慢走了出去。
“儿子，你怎么还不睡？”我看到一个人站在电视机前的小华，松了一口气。
小华缓缓转过脸来，笑着说：“爸爸，我没有骗人，你看看，朱家伟、医生姐姐他们都来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