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家在李新庄,就在前几年我上大二的时候我还回过李新庄一次。那年回去,庄子和小时候的印象差不多,看上去还是那么破旧。姥爷已经离世有几年了。村里的人很迷信,他们都相信人有一道坎,七三八四就是这道坎。就是说老人在七十三岁或八十四岁可能会去世,姥爷就是在七十三岁去世的,他心里一直认为大限将至,终究还是没有挺过去。不知道是哪个江湖术士散布的谣言。后来我查了一下,七三八四是孔子和孟子去世的岁数。文革中一直在叫喊着打倒孔老二,可两千年的文化一直在尊孔,孔孟的点滴早已流入人们的生活的细节里了。
母亲称六零年为艰年,那一年是中国人的浩劫,李新庄的人当然也逃不过去,那年母亲还没有出世。姥爷家有六岁的大姨,四岁的大舅,姥爷的父母,姥爷的弟弟和姥姥。家里没有什么粮食,母亲说只能吃谷糠,大舅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大姨却吃不下去,饿的脸都浮肿了。那个年代人们都在大队里工作,姥爷的工作可以偷到粮食,姥爷会把偷到的的粮食塞到裤子里带回家。家里人口多这一点点粮当然不够分的,母亲说姥爷是个孝顺的人,听姥姥说半夜的时候姥爷叫上他的父母和弟弟他们几个吃,不给姥姥他们吃。
日子过得艰难,大舅吃谷糠拉不出来,姥爷只能用炉钩子勾出来,在晚上的时候会去大队的地里偷些豆角吃。 大姨说那年实在吃不上饭的时候,姥爷带着大姨去粮多的村里要饭,结果只要到了一个葱叶,大姨生气的的把葱叶扔了。或许是上天怜悯,在这最艰难的一年,村上的河沟子里田螺却很多,捞也捞不完。很多人都是靠着吃田螺活了下来。母亲听别人说其他村子上的事就极其恐怖了,那人说他们村中某人,吃饭吃着吃着吃到一根手指头。我不敢想象那年祖国大地都是怎样的景象了。
最艰难的日子终于熬出了头,可没几年,姥爷的弟弟因为吃了黄鼠狼得了不知道什么病一命呜呼了。姥爷难过极了,他将家里抓黄鼠狼的笼子砸了,发誓再也不抓黄鼠狼吃了。
母亲在六六年出生,姥爷家一共有十个孩子,只有六个活下来了。母亲不爱读书,上了不到一个月的学就不读了 ,基本上不识字,不识字的弊端只有现在才体会的到。当时在村里哪知道识字的重要性。七八十年代李新庄上也有个识文断字的人,母亲总会提起他的故事。母亲说这个人是高中生考大学的时候差了些分数没考上,后来当兵去了,当兵回来还得在村子上。这个人画的一手好画,还给当时的华国锋主席写过信并且收到了华主席的回信,这件事轰动一时。然而,走不出村子只能做农民,既走不出村又不甘心做农民,只有疯魔这一条路可走了。曾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嫌弃对方不识字拒绝了。每天不下地干活,只是看小说,终于魔怔了。天天嘴里喊着要登基坐殿,还总打人,他兄弟把他关在了猪圈里,不给吃的最后饿死了。他死的时候他父亲很伤心,他父亲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儿子要知识有知识要文化有文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李新庄上的人多数也出去打工去了,留下的只有老人和孩子。母亲,大姨和二舅去了东北生活,大舅和小舅也在浙江工作每年回李新庄的次数也不多,二姨在十几里外的村里。姥姥还在李新庄里,八十多岁的老人依旧生活在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