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当前位置:首页长沙,假如你不曾少年(下)

长沙,假如你不曾少年(下)

2024-12-12 来源:哗拓教育

(这是故事的下篇,大家可以点我头像去看上篇) 

(五)

    二月末的寒假结束,高二下期到来,但站在最前头迎接我们的不是老大的“好崽子们”的欢迎辞,而是开学考。

    三月初,成绩出来了,首长年级退步十名,几个老对手在各班上开香槟;粉姑跌出前五十;至于我,将继续在最后两个考场称王称霸;唯一进步的是达达,进步了一名,因为原来占着第一的去第十一代言黑咖啡去了。

    二十二班年后首战基本告败,除了一个年级第一拿得出手,其他名次全部垫底,老大火速采取措施:谈话,加题,答疑,改课…史称“一六开年新政”。如此形势下,众人皆自觉投入学习,所以春季无言。

    在本应多情却无比沉寂的春季过后,体育老师们从他们跨越了两个季节的“冬眠”中醒来,一登场便要做主角。干什么?篮球赛!

    那是2016年,那时候杜兰特还在俄城,欧文还在骑士,勇士打头的还是水花兄弟,人人对总冠军都抱着一份不过分的向往。有什么理由,不让学校篮球赛步步惊涛?体育老师还不满足于此,还要让女生们也激动起来。于是他们特地研发出一节给女生们打,要求是必须是女生,且不能抓脸。这什么意思?意思是老师们不满足于每周四下午仅有男子偶像剧,还要有女子WWE,充分响应教育部全面发展的号召。

起初大家以为加入女生打球只是图一乐,后来仔细一想,理科班后脊生汗,凉气入骨,这是充分考量了文科班啊!话说文科班男孩少, 要求上场的的五个人一般得东拼西凑虽说不会长的歪瓜裂枣,但一上场打起来,分数实在难看。可如果加上女生呢?情况恰好相反,平日在班上养尊处优被端茶倒水,前呼后拥的理科妹妹们,怎么会是整日端茶倒水,抬桌搬椅的文科大姐们的对手,况且其中不乏一些女篮选手。所以体育老师这一手真是用心良苦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绞尽脑汁,居心叵测。

    要说篮球,我们班的还算乐观,虽然没有女篮,但男生还凑得齐五个,其中还有陆少这样的板下巨兽,硬要打,我“白傲天”也还撑得了场面,实在没人就让粉姑用美人计把首长逼上场。话说首长球打的挺好,初中还曾跟我组成海尔兄弟(白胖子黑瘦子)。打遍一楼无敌手(虽然是抱我大腿)。可后来进了高中,他发现了三岛由纪夫的好,便再也离不开了,至此已有一年半,他的课余时间再未留给过篮球场。

    回到比赛,我们班运气好,首轮抽中我们隔壁班,首长自然便没了上场的道理,乐得在场边跟着粉姑达达一众喊加油,然后第二轮——轮空,大家高兴也不是,失望也不是。

    首长在第三轮出场了,对手是11班。已经到了第三轮,除了我们班运气较好,明面上没有哪一队是软柿子,我们没有捏自己的道理,就只能被别人捏了。第一节,对手一上来就瞅上了勉强高过170的我和几乎不会打的杰哥,深刻贯彻“大打小,熟打生”原则,豪取14:5,打得陆少苦不堪言。

    第二节,女生们的WWE开始了。达达抱着球,满球场叫唤,凌波微步,蜻蜓点水,舍生撞击,看得场下男生一愣一愣的,对面十一班男生们则是浮想联翩,又敬佩,又倾慕。我们抓住机会在场下呐喊助威,不知多少个24秒后,达达终于找到机会传给篮下的庆庆,庆庆却没抓稳球,球飞了出去,粉姑从三分外赶忙冲进来接,好不容易抓稳球,11班的姑娘们也到了。可他们没刹住脚,一上来就撞到了粉姑身上。然后,粉姑在倒地前将球传回给达达,达达火速投球,进了!但没人欢呼——粉姑重重地摔到地上,“一,二,三。”连着滚了三个圈。大家到吸口凉气,然后22班的一众学生齐齐看向场边的首长,首长不说话。

    达达赶紧扶起粉姑,边扶变帮她拍灰,而粉姑呢,扭头冲我们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比赛继续。

    陆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跟首长指了指十一班4号,:“段子霖,刚刚领头女生的男朋友。”

    首长笑笑,“干什么呀,你这是?”我没有管首长面上的笑,只是觉得后背一凉,我还觉得对面男生应该也有同感。

    第二节结束,女生们为我们扳回四分,比分翻到14:9,首长该上场了,对面段子霖也上场了,他一瞧首长来了,便过来拍拍他肩膀。其实段子霖跟我们还算熟,原来初中二楼的后卫,数一数二的得分手,防守号称“灵魂撕咬”,要不是他,十一班肯定也过不了第二轮。而此时他什么也不清楚,看见一年半未见的球场老熟人上场,自然期待。唉……

    第三节开始,11班发球给段子霖,杰哥冲上去,他一个变相,轻松过人,加快步伐,逼近三分。我此时在三分弧底,根本没办法去防,陆少在板下。首长赶紧从中场追上,两人成功对位,全场屏息凝视。

    段子霖一个背后运球,首长不吃晃,段子霖只得胯下运回右手,然后后撤一步,极速大变相,首长赶忙前去断,段子霖立马转身过人。

    “哇哦哦”,场下欢呼。场上段子霖却不做停留,一个小跳步过掉上前补防的陆少,然后轻挑上篮。球飞入空中,打板弹起,正要落向篮筐,却见空中一只手飞了过来,然后“嘭”!皮球重重砸回板上。

    全场寂静。场间只有缓缓落地的首长,午后的阳光打在他因急促呼吸,涨的通红的脸上,到底是一年半没打球了。

    “靠,钉板大帽!”

    再然后全场沸腾,老大不知从哪冒出来,在场下领着喊:“男神,男神。”一阵“男神,男神。”的呼声响起来。段子霖上去锤首长一拳,“丫的,太不给面子了。”

    首长黑红的脸庞,在阳光下傻傻的笑。有意无意的往某个方向看。段子霖也跟着看。一看就抱头“干怎么惹上这个黑面骚包了?”

    比赛继续,球权发给坚持说自己摘到板的陆少,趁势传给风头正劲的首长。首长持球立马小跑推进,一个胯下运球连过两人。加速冲向板下,进入合理冲撞区,迅速起跳,跟着跳起来的有三个,为首的便是段子霖。首长把球托至头顶,以为要拉杆,结果他使劲一甩,从板下传给三分外的陆少。空位!陆少向前跨一步,起跳投篮,三分球,打进!全场又尖叫起来,哪知道落地的首长叫得更欢,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家围上去问怎么了?

    “扭到脚了。”

    大家哭笑不得,首长到底还是一年半没打球了。

    首长被扶下去后,我们虽涨了气势,可又回到第一节情形,终究遗憾落败,止步于此。

    篮球赛本是愉悦为目的的,不应该过分计较得失,只是苦了女孩子们的辛苦,粉姑的跟头和首长扭伤的脚。

                                    (六)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夏天意味着汗水,冰棒,篮球,还有触手可及的暑假。对于一部分学生来说,夏天意味着荷尔蒙,恋爱,以及分道扬镳。这是高三前的终章,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这个夏天首长躲在角落里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可他还未寄出,却先收到了一封精致的信。信头仅“首长”两字,然后是小林一茶的短句:我早知生命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再下来是张明信片,明信片上有一段斑驳的城墙,宫墙下是雪,在太阳照射下,消融得稀稀零零,两者之间用极浅的笔描出四个字,“雪泥鸿爪”,信末是娟秀的小字“静初”。

    首长打开这信的时候我站在旁边,鸡贼地从头跟着看到尾。当他在信末发呆时,我还贱贱地问:“这又是那位苦主啊?”首长此时才意识到“伟人与我同在”的可怕,数月之前译诗事故夜晚涌上心头。首长与生俱来的思辨系统快速运转,数秒后,沉着脸,拄着拐杖,拽着求知若渴的我走向小花园。哇,当时我第一反应是随手拿盒粉笔,准备边走边撒,心想就是警察叔叔探案,也得留点线索给他们啊。

    事实上我高估了少条腿的首长的战力,或是低估了他的可怕,首长在小花园里只郑重说了一句话:“你要敢像上次一样跟达达乱说,我就宣布跟你出柜。”

    哇,多感人啊,感动得我利索忘掉了之前发生了什么,并保证我之前课间并未见过首长,一直坐在位置上温习高考必背古诗文,此时出现在小花园,纯属兴起而至。那白居易的诗,是真的好啊,呀,首长你怎么在这儿?啊,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春光这叫一个好啊,鸟儿鸣得这叫一个妙啊……

    傻子才忘了呢,当天晚上我就找大倪打听年纪里有没有一个叫静初的女孩子,大倪说只听过有个女孩子笔名叫静初,曾经在校刊上发过文,我恍然大悟地哦了两声,大倪又问我问这干嘛,我坚守承诺,只说自己思慕已久,希望认识认识,现在想想这理由实在脑残,好在大倪笑笑没追究。

    后来,我又找了文学部的熟人打听,可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静初真名吴谨怡,谨言慎行的意思,她家是书香世家,当年文革后,大爷爷特别强调孙辈为谨字辈,哪家改,齁哪家。书香世家那,怪彪悍的。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巧了,我跟静初是熟人,有多熟?高一同学,可我当时可没听过她又这么个笔名。

    话说前几天篮球赛,她还来看过。我当时还以为是来看我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首长身上的一桩桃花债。再话说,高一时候,粉姑和静初还是顶好的闺蜜呢,这也是顶有意思的。最后话说,吴谨怡啊吴谨怡,你不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吗?学生会不是主抓风纪吗?你的风纪呢?你爷爷传下来的家训呢?就这么全忘啦?

    好事的我当天下午找到这个谨言慎行的风纪部长,对话如下。

    “上周二,你来二十二班看球赛,有何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看粉姑呗。”

    “嗯?”

    “看白大帅哥啊。”

    “嗯?”

    “就纯属找老大叙叙旧。”

    “嗯?”

    “那我为什么啊?”

    “啊呸,你这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我要揭发你,你要对付工农联盟的亲密伙伴,黑人兄弟。”

    “什么跟什么呀这是?不许你用这些事开玩笑。”

    “亏你还记得,我问你,你是不是瞅上首长了?”

    话音未落,静初就先愣住了。

    静初是高二寒假认识首长的,准确点说就是首长消失那几天,地点在上海,新概念大赛。首长拿了一等奖,静初仰慕不已,一接触,发现是同学,两个文学青年就这么聊上了。(后来,再问静初聊了什么,主要话题是文学,白狗,粉姑,粉姑!可怜的静初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我尊重这些孩子们的小因果,没有告诉静初粉姑的事,毕竟孩子嘛,青春年少总会荡起些涟漪,我这当家长的是理解的,只是叮嘱她别告诉首长我“充满善意”的了解,不然后果会上头条,静初的静是真的,也没再刨根问底。

    其实我还是很想问问首长新概念是怎么回事,可为了周围的女生不离我而去,爱慕首长的女生不送我离去,我还是忍住没问首长,然而“交友不慎”四字,大人们不是白说的。

    大概是首长脚伤好的第二天,我便再次在小花园“偶遇”首长。首长脚好后,拐杖便没了用处,成了武器,此时架在我脖子上。

    “大爷啊,这又是干嘛呀?”我有些心虚。

    “我腿脚方便了,你不用出柜了,直接入棺吧。”

    “什么呀,什么呀?我从没跟达达之流胡扯些什么,您是青天,您是包大仙,您是额印月亮的父母官,您可一定要明察秋毫啊,小草也是生灵啊,您不能滥杀啊。”

    “说您应该是没说什么,但大倪前几天似笑非笑地问了我个名字,静初,请问堂下小草如何解释?”

    大倪二字一出口,我便软了,比观景池下的水草还软,我感觉“威武……”的声音激荡在耳畔,我只能软到地上闭目等死。

    结果高高在上的包青天笑了,陡然从包青天笑成了样板戏里的座山雕奸诈至极:“你可以将功补过。”

    我立马坐起来:“大人吩咐。”

    “帮我想想怎么给静初回信。”

    欸……这话一出口我俩处地立马就变了,挺头抬胸向太阳:“帮字用的好,‘邦’在‘巾上,国邦在儿女情长之上,首长同志,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劳动人民的苗尖尖,你让我如何跨过家国邦族,来处理你的儿女情长,这是资产阶级的情情爱爱,你让我如何帮?’”

    首长脸色立马变了,手中拐杖举了起来,哇,台阶都不给,我只好自己跳下来:“不过指导员说的好,要展现无产阶级的人道主义光辉,积极救助资产阶级先进分子,帮助他们改造。”拐杖放了下去。

    我做最后一次尝试:“劳动是人的第一需要,但劳动也是需要本钱的。”

    首长终究没再举起拐杖:“好吧,中午去豪客来。”

    到底是先进分子啊。

    回信其实挺难的,静初一直是个乖孩子,从未表现出过歪脑筋。在认识首长前,她沉浸在家风里,沉浸在书本里,沉浸在高于生活的世界里,她看到书本里的男女段落向往过,但往往被周围人的真实所击破,一度像个公主一样抱着世间皆龊龌的观点接受着大家,可当她真正接触首长时,小半天的火车长谈才然她明白,原来书里都是对梦的补充,原来女孩对男孩的满足只需要段时间内部分相同的爱好,相同的话题,讲话时偶尔笑笑,以及适当的倾听罢了,这些便构成“初恋”这最好的名词,我更乐于称呼它的学名“亲近感”,我自然没有自恋到早已看破,只是在一次次美好幻想破碎后,承认自己平凡后的自我剖析罢了,可即使是提早多了些认识,我仍然没有资格将这些个人的东西强行给予静初,那么首长该如何回信呢?

    幸或不幸,静初未等首长回信,便又发来了第二封信,信里没有首长二字,没有明信片如果不是信末仍有静初的署名,我真怀疑这是不是给首长的,信里只有一个故事。

    秦岭中有座牛背山,牛背山啊,一面是树林 一面是深厚的草地,我们要讲的是草地里的故事。

    草地里埋着传承了千年的传说,传说每个严冬后,充满春意的草地中,会有一匹匹白色生灵苏醒,它们叫雪牛。它们有白色的厚厚的毛发,他们自正午苏醒,一睁眼便看到了南面的太阳,于是它们便向着太阳爬去。他们在山腰苏醒,向着山顶爬去,它们的步子不快,第一月爬了一半,第二月爬了一半的一半,第三月爬了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他们就这么缓慢地爬行,周围的草地越来越浅,越来越苦。后来草地变成草甸,再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沙土。这是下雪了,这时日落了,这时的月亮无声地潜入天空,雪牛们便停下来休息,十字星闪耀着升上来,飞快地从山谷到山一又到山顶。 它在雪牛的注视下高过太阳待过的位置

    去往了山那边, 雪幕里白色的光越来越浅,雪牛们又上路了,他们顶着深沉的夜幕,一脚深一脚浅。渐渐的雪小了,渐渐的雪停了,一片黄澄澄的光从山那边升起来,是太阳回来了?不,是十字光回来了,它停在雪牛身前:“别爬了,那边还是山。”雪牛不说话,继续爬着,这时大雪又下了起来,雪牛继续爬着,大雪一阵又一阵,终于雪牛被最后一场大雪埋葬。雪牛们在苏醒的年末死去,可雪牛不说话。一千年过去了,地质运动使山顶变成山腰,山腰变成山顶。又是一个春天,雪牛们苏醒在草地里,向着第一眼阳光,想着山那边走去。雪牛啊,不说话,雪牛不需要答案。

    故事看完了,我和首长良久不言,小花园没有衬情的雨,也没有雪,夏风习习,凉爽得很。

    又一个傻子!

                                    (七)

    我一直很好奇达达为什么迟迟不考虑申请国外学校,而始终留在这所小学校四处晃荡。尽管她很美,但学生中盼她走的人始终多于盼她留的。她始终是大多数人心中的一座大山,对年级后头的人来说,她可能只是一本线上一道可能的门槛;对年纪前头的人来说,她又是清北,人旦之间的分水岭。她会占据一个个十分重要的资源,比如某些大学的夏令营指标,比如学校的自招推荐。尽管她美、有趣、人好,可相当多人还是希望一辈子不与她关联。这便是我们的高考,我们的国家。强的踩着稍弱的,稍弱的挤死寻常的,然后人们不再渴望自我之外的美好,更多时甚至期望世界是坨屎,只有自己香,然后这便是我们中的大多数。

    相对而言,什么属于少数,就是那些认为美好在自我之外,却可以在将来属于自我的人,比如爱慕达达的人,比如我。

    在达达从夏令营回来之后,她的母上大人曾来过一次学校,处理达达的档案。当时他母上已经为达达打理好了国外的高中,达达随时可以走。某些人在那些天日日沉浸在第二天清晨发现22班少了张桌子的幸福幻想中,吃饭饭都会莫名其妙笑起来,白日青天下一张诡笑的脸,看得人汗毛战栗。学弟学妹还拿他们作为高三群像。一度在校刊上发表救国论,怪好笑的。外头人知道了,得以为我们学校多小啊。不过达达并没有什么动静,又是一两个月后又去了某校人文营,之前的人这时照镜子,里里外外怎么看都像个傻子。

    后来谣言起来了,什么老大不舍得放人啊,年级组不盖章放人啊,学校人身威胁啊。

    听的人懵溜溜的,再后来达达回来了,谣言立马破了,怎么破的?

    达达回来第二天下午在办公楼门口找了张大红纸,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一起贴了上去。打头六个大字——于你,我是什么?接下来就是各种批骂:“组织决不能弃我如XX。”“我是中国人,绝不投美帝。”“打倒无产阶级敌人,资产阶级内应,不能出卖共产主义小战士。”标准大字报,通篇读下来,愤慨满腔。感觉是学校把达达五花大绑送到国外,达达宁折不弯,死里逃生回到学校。读得人心生敬仰,深以为我辈楷模。

    之后,老大揪着达达耳朵把大字报扯了下来,连夜赶出3000字悔过书,让达达第二天在年级大会上念,至于校领导的态度,他们掏了下耳朵,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达达就这样彻底留了下来。

    在确定留下来参加高考后,达达做了一件大事——谈爱,!挺好的,生命在于奋斗嘛。虽然年级里半数人想掐死达达,但奈何另外半数人更想掐死那男的,于是两人便在百日誓师前一个月凑到一起了。

    那男生姓“琦”名“爷”,捅破天的外号下是捅破天的“贱”。他是搞竞赛的。高三时已经被某大学录走了,按理说这种学生要么在家规划下一步人生,要么来学校发呆,本应是学校中最卑贱的生物:看卷子,搬东西,辅导同学,搞卫生,给老师端茶倒水,外加担任出气筒。结果他偏不,他要农奴翻身做主人,要站直腰板把钱挣。高三开学第一个月,他就号称要解放应试教育下被拘束的灵魂,要让学生走出校门,领略世界。这种口号是不为社会与时代所容纳的。高三有年级主任瞪眼盯着,他不敢闹。高二的浪人们经历一学年的放纵后,深觉时光如梭,他不被搭理。但还有高一啊,十五岁,多么美好的年龄,刚刚从惨烈的中考中厮杀出来,刚刚品味到更广阔天地的甜滋味,一下子又来了句这么好听的口号,发出人还是已被保送的优秀学长,有什么理由不大胆,激烈,热诚地回应呢?于是高一这片广阔市场还未被高中现实的冷水先浇一通,便先被一句未可知的口号彻底占领。思索一下,当年民主自由思想就是这样深入人心的吧!

    琦爷虽在实验室里灰头土脸了两年,但一出来,新时代青年的报负与素质还是有的。他先盯上了学校里最自由的组织——社联,决心以社联为革命阵地将星星之火散播出去。可社联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高三没份高二管事高一流汗”。也就是说明面上琦爷没有可能成为主席,而琦爷的聪明之处也正在于此,他深谙谁掌握了劳动人民群众,谁就掌握了一切的道理。在整个高一的追捧下,琦爷顺理成章地成了社联的无冕之王,将高二的领导层通通打成了空头将军,开了社联权力中空的先河。

    这个满嘴信仰的理工男在第二个月真正开始了他的计划。第一件事是师夷长技,他领着一干亲信到各个高中学习社团运作经验,然后再拿回来改造。第二件事是文化输出,重新与兄弟学校社团建立联系,大量输出自己的社团模式。最关键在于校刊的输出,这狗贼把文学社的往期校刊重新整合,编辑,修改成往事录,夹以个人口号批量发往各校。你想啊,过去十年省里最优秀青年写的最好文章汇在一起发往校刊基本才起步或压根没有的学校,怎会不吸引眼球令人向往。而当感性色彩出来时,这些文学刊物便变为了上等文明,其中口号与建议也为上级指令了,这样社联又一次扩张,成为一个庞大的可怕的组织,那时候学生大多也不再叫它社联,而改称为邪教,琦爷也不在叫琦爷,而叫人口贩子。

    但大家还是低估了琦爷的能力与抱负,这男人在社团节到来时干了票大的。他从校外运了百来号人入校,清一色的俊男靓女。然后全校被告知,今年社团展演不去体育馆了,全都呆在教室用大屏幕看直播,这时候才知道那些男孩女孩全是兄弟学校选出来的,拉过来办社团展演。那社团展演办的哪还叫社团展演,应该叫格莱美现场。宏大到不敢想象,尽是大资本家的靡靡之音。

    演完之后,琦爷一身西装,走上台子,一挥手拿过话筒:“国家在建设时代在召唤青年们要敢于释放,创造力的展现自我而事实上只要我们想。”灯光全灭。

    “便一定行。”灯光突然全部打开。舞台上站满了表演人员,琦爷站在最前面,捏着话筒,身后的人脸上全是自信的笑。

    哇,5个学校7000多学生看着,心里面干净到只有羡慕。这口号,算是打响了。

    后来还有地方记者来采访琦爷,琦爷趁机发起燎原大火,一路烧到某大学。那招生办心想这学生一定要收进来。结果电话还没打,助手便高兴跑过来说“是我们学校人,自己人。只不过以后要蹲实验室。”

    这是校长在年级大会上笑着说出来的,颇有些骄傲。又接着说。但毕竟是高三了,要留点机会给年轻人。琦爷在台下满脸微笑的应:“是,是我已经脱离社联了。”台下哗然。

    琦爷的展演办得好,但做了件错事。学校办社团第一条规矩是不准收费,第二条是不准拉赞助。琦爷知道第一条关乎社团性质,不敢犯。但第二条,他就仗着自己半路出家当做空气了。好家伙,校门口一条商业街37家店,他全都拉了赞助,要不是展演时时不时冒出几个广告,校长都不敢信。理科生啊,多巧一张嘴!

    被贬为布衣的琦爷大事暂时办不了,只得重拾当年旧梦,这厮便跑到我们班门口游荡,一游就是三日,结果达达莫名其妙的三日不出门,太反常了。

    找一趟大倪打听,乐一阵 苦一阵。这琦爷,哪是什么好萝卜,整个就一彻头彻尾的胡萝卜。他跟达达同桌两年,同班四年,为爱长跑五年。而另一面达达不仅没搭理过他,还恨死了他,曾在初三毕业典礼上,当着近千人的面破口大骂:“就是因为你,我从来没被少年吴彦祖追过。”

        然而两年后达达单骑入了曹营,一柄大刀,直接挑了那为首的,:“你跟我屁股后一个月,我开心你留下,不开心,骟了你。”

                                      (八)

    书里说,伟大的人在伟大的时代相遇,会迸发出伟大的力量。事实也是如此。当达达遇上琦爷,学校要再次热闹起来便已注定。相当一部分人以为琦爷会借达达的手重新掌握社联,包括那些高二干部们。而干部们的相应措施是一封随时可能寄出去的信,信的内容是论早恋的危害。(听大倪说这信的时候 我觉得怪可怕的,中学生啊!)

    信没有寄,因为达达懒得管社联,她只是混入了文学部,打起了校刊的主意,兴许是受了前一段时间“四校影集”的影响,达达想着联合光影社、篮球社、戏剧社、历史社,出一刊地方志。达达说自己编辑一本书是她从小的梦想。(呸,她永远三岁,什么点子想出来都是从小的梦想。)

    电子稿很快就做好了。但问题来了,打印成册的资金不小,普通学生根本拿不出来,而这书虽算是文学社的出版,但学校财务室可不认。达达不敢找他妈帮忙,怕被知道后剁只手。琦爷更是秀才代表,兜里分文没有。最终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达达到临江街的铺子当掉了带了三年的手表,估摸着卖完书,再取回来。祸根子就这么埋下了。

    书印了几百册,两人准备找书店卖,结果被告知是三无产品,不给放上架,两人一下就慌了。班上有人出主意找报刊亭,达达立马就捧着书走了。那几天,她天天卖着自己的酒窝,喊叔叔阿姨。几次见到我,开口就是叔叔。

    人心是肉长的,开报刊亭的叔叔阿姨大多只是些过小日子的人。黄色的太阳,一把躺椅,一张报纸就可以跟着马路上的车随波逐流。他们碰到生活里的蝴蝶,第一反应不是做成标本,或可以拍多少钱,而往往是感叹一句“虫子真好看”,所以达达的书没有再被拒绝,顺利摆上了摊子,接下来就是等人买了。

    人心是肉长的,达达是姑娘是好姑娘,琦爷是好小伙,我们是好同学,大家互相帮着忙宣传,打广告,瞒着他们一本一本地买。慢慢也就买了不少了。

    人心是肉长的,我们天生会对身边比自己优秀的人敏感天生会对他们变得更优秀,感到嫉恨。而当我们发现自己有能力阻止时,我们往往又不约而同做了坏人,2月4日一封信寄往了办公楼三楼301——校长办公室,听说校长砸了只杯子,“中学生……怎么能……盈利?”

    周一周会上,达达和琦爷被全校点名批评,处罚交由学生仲裁委员会判决,大倪拿着辞职信进的会场,最终达达和琦爷免于记过,记一次警告。

    书是不能再卖了。但取手表的钱还不够,琦爷便开始卖笔记。(按惯例那些笔记是只能传给学弟的,拿出去卖的话,到了大学是会被同学骂的)。可网上总说状元笔记多少钱多少钱,可真要卖的时候,又值几个铜锭子?

    事情终归是要了结的。

    老大那天在黑板上板书写着写着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盯着睡熟了的达达,“又他妈在老子课上睡觉!”声音有些沉。

    大家笑不出来,我准备拍醒她。

    “让她睡吧。”老大转过身继续板书,“曲”字写一半,又转过来,“我有多久没在课上听到这妮子嚷嚷了?”

    没人应。

    ……

    下课了,琦爷带着一身疲倦靠到后门窗户外,等达达出来。老大走下讲台,停在首长面前,首长停笔。

    “班长,门外那孩子你熟吗?”

    “高一搞竞赛的时候,他跟我共一张桌子。”

    “什么竞赛?”

    “化学。”

    “那是生死搭档喽。”

    首长没应。

    “班长?”

    “嗯?”

    “你帮我揍他一顿。”

    “好。”

    首长放了笔,来到琦爷面前。

    “我现在是达达的班长,我不知道这些事是谁的注意,但你作为男生,我问你,这么做成熟吗?”

    琦爷低着头不做声。

    “抬头。”琦爷缓缓抬头,首长向前一步一拳把琦爷打到了地上。

    “别来找达达了,老大会处理的。”首长说完便走,留下琦爷望着首长背影发呆。

    当天下午达达历史课后醒来时,发现桌子上多了块表。达达捧起表立马就去找琦爷,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达达不知道表是谁取回来的,不知道琦爷去了哪儿,不知道好心人为什么都躲了起来。达达无助地回到座位上睡觉,一觉便从第七节课睡到了晚自习。

    琦爷离开了学校,在初尝社会滋味后他回到家,做起了每一个保送生都会做的事——人生规划,后来便再未回过学校。

    高三,对大多数高中生而言,是一个该刻苦的时间,比如我,读书12年放纵了11年,最后一年,不努点力那前11年就没了意义。又比如粉姑兢兢业业地读了11年,最后一年不努力,实在对不起前11年的努力。所以无论是混子还是学霸,高三这一年大多是沉寂的,枯燥的,浑噩的。我们大多数时间在低着头刷题背书,往往是早上七点多一低头,再一抬头已是满天星辰。除了肩周炎,颈椎炎,我们很难品味到其他痛苦。达达琦爷毕竟是少数,也是高三的这段时间让我们认识到自己与一些人的不同。

    电影里那些华丽一度让学生们幻想自己会是那个主角,只有度过高三,我们才发现:电影已经放了大半了,这就是青春啊……之后是感慨。

高三时的达达常常在窗外,我们在窗内自习背书,她在窗外唱歌跳舞,我们有时抬头往外看看她,感觉好远啊。这扇窗叫做平凡者,在窗子里不仅关了我,还有你,他们,甚至包括首长。关住的人叫大多数,这个大多数有有思想的,也有没思想的,有有理想的,也有没理想的。形形色色各种人,共同关在一扇窗。不好意思,这就是我体会到的青春,你可以选择升舱,但不可以选择跳出窗。

                                    (九)

    6月8日,六点半我打算喊首长吃散伙饭,应门的却是首长妈妈。

    “他赶飞机刚走的。”

    “自招这么早?”

    “哎呀,小白,你咋给学傻了,这刚考完的,那些大学老师干嘛要为难你们这些苦孩子呀?”

    “那他这么快飞走干嘛,也不说一声?”

    “他飞的是云南,他堂哥结婚,不过我也觉得飞早了,应该先跟你们聚聚的。”

    “那好吧,阿姨,我先走了。”

    “等一下,小白,我拿点栗子饼给你,本来要让他带的,他空着手就跑了。”

    毕业舞会前几天首长飞回来了,风急火燎地找我学跳舞。跳舞?啊呸,我对他在想什么是完全没头脑。而找我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被妈妈丢到工人文化宫学过小半年。妈妈是本着让我有个特长的愿景让我学的。学的是拉丁舞,全班就我一个男孩子,我幻想着跟班上每一个女孩子搭档而苦命学,最终也只学会最基础的两个动作。这两个动作显然上不了台面,我便推荐达达,达达是上流家庭子弟,从小学的多而深。她捏着首长的爪子捣鼓了三天,总算教会了首长几个华尔兹的基本舞步。首长一学完立马又消失了。

    放榜前一天,毕业舞会。全校二十二个班同时举办。各个班都在找合适的会场,有直接用本班教室的,有用大食堂的,有用天文馆的,有用体育馆的,还有拉着电线用小花园的。最好的会场是办公楼六楼的德望会议室。但今年没人敢打主意了,因为老大十分硬气的包了下来。大家把书记专座扔出去,把校长专座扔出去,把校友会专座扔出去了,留下教育局领导的“小木椅”,搬到落地窗前,孝敬老大。

    老大先喊了两个学长,送了一桌西餐,(我至今不知道那家餐馆的名字,也不敢打听)大家自己吃自己盘子里的,有散伙的意思,有些人会把盘子里的松露叉到别人盘子里,表示我惦记你,我瞅上你了。

    有两个人迟到了,一个是班长,一个是达达,他们在陆少被一个女生全校广播表白后款款入座,一前一后。

    我们礼貌地让陆少上了柱子后,舞会便开始了。

    历史唯物主义观指导我们,你不会的东西别勉强去学,因为大家都不会。事实证明所谓毕业舞会,只会是中华拳术大赛,没有几个真会跳,这其中包括平日尽是贵族气息的仙女姐姐们。我们虽然平凡,但我们却总有人陪伴,不会孤单,多好啊。

    大家拳打累了,便就地坐了下来,亲密的人围成一坨一坨,坐在一起扯天侃地,最后的日子里,人类围着篝火,撕扯着自己的胸口碰出如篝火一般炙热的心脏,让周围的人品尝,毕竟这是最后的日子了呀。酒水在这时端了上来,还是之前那两个学长。这里面有香槟、红葡萄酒之类的,我们是四有青年,滴酒未沾过,即使沾过也只认识些青岛、燕京之类的低贱玩意儿,于是我们熟练的拉罐,互喊着“吹一个吹一个”。

    舞会的高潮也渐渐来临,后台总设计师达导调低了悠缓的蓝调,灯光也悄悄换成了腻死人的暖黄色,天窗一点点抬升,八点半的夜空裹着星星洒了进来,大家都被美景从地上拉了起来。这时才明白美好的事物无以形容,当它不属于你,在你之外,却真正无比美好时,你是找不到形容词来修饰它的,这时你只会抬头,回到刚从胎盘里滑出来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哇……”。一如星空下的我,以及我们。

    不知不觉间,灯光熄灭了。一束白光打在一个缓缓踱上大讲台的身影上,这身影穿着一身精致的西装,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当他接到话筒后轻轻摘下帽子,头发上残留着晶莹的汗珠。这身影在白光下如夜一般称深沉,大家心里念着,‘请不要温和地走进良夜,请不要温和地走进良夜。’口中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我们像是忠实的信徒狂热而卑微的呢喃着基督的名字。渴望基督在长夜前说些什么,热切而美好。

    他终于羞涩地笑了,扬起的唇角露出小排洁白的牙齿,一滴汗珠滚下腮畔。我们还没听到笑声,落地窗外,便升起一粒火红的太阳,它升到星辰之间,然后“嘭!”,漫天灿烂,一粒接着一粒。8点40分01秒,是杜甫江阁的烟花,达达真是个妖精。

    首长在火光中傻傻的笑,直到烟花放尽,星空重归宁静,他才在大家俗不可耐的注视下绯着脸,捏着话筒,说起话:“大家好,我今晚……要念一封情书。”

    大家“哦……”地躁动起来,这代表着如愿以偿。我低着头擦汗,心想,首长你演的太烂了,你都还没喝酒就发酒疯,太直接了,太直接了,骚包一夜变荆轲啦。

    灯光师将白光调成淡蓝色,又悄悄关上落地窗,仅留一尾星空在头顶,(历史的实践不断检验着一个真理,僚机真的十分十分重要。)

    “这一年我努力做了很多事。我很少乐于将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但今年我写了很多东西,投到各个大大小小的杂志社。起初没有一家要我的东西,我就把这些锁进箱子里,又抽出纸来写,我要写,我要投,我要去攒那一张张汇款单。我知道自己已经高三了,不该在这些事情上花费这么多时间。可我心中又总冒出一个小声音:‘我今年18岁了,马上又是一年,我不要这样的十八,更不要这样的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我要做梦,我要做梦!’这声音细弱而坚定,却使我一路挺了下来。我第一次参加作文比赛,我去了上海,为的却是一个我无比鄙夷的念头,——那个奖杯。我需要一个能让我陪着你去任何一所大学的可能,我认识了很多与我们有些不同的人,或许他们也只是比我们大胆一些,他们散布在各个城市,讲述给我一个个美好的故事。这些这些使我昂头向往着向前。6月8号考完后,我去了很多地方:大理,丽江,苏州,西湖,拉萨 哈尔滨,呼伦贝尔。我要提前摸清楚我带你去哪儿?我在洱海畔订了只小房子,那是我的起点,那房子与曼彻斯特沐浴同一份阳光面朝大海,我不知道会不会春暖花开。所以,姑娘,你愿意陪我等等看吗?”

    台下灯光忽然拉起,却发现大家都坐下来了,只看见粉姑站着发呆,此刻才发现粉姑穿了件小礼服,淡粉夹白的裙子。一只闪着光的小皮鞋,大家在等,老大在人群里笑,可粉姑没有回答。

    首长放下话筒,踱到姑娘面前,看着这个高中三年以来第一次把自己打扮这么耀眼的姑娘,捧起她掐得紫红的手,“我不着边际,无头无脑地跑了一年。心里只是想着:要追她,要追她。可到了今晚的大讲台上时,才发现,呀,我连情书的草稿都还没打呢。于是翻着想说的,一股脑全告诉了你。”首长渐渐地将头埋到了胸口,终于低声问:“所以,姑娘,能请我跳支舞吗?”细微而坚定。

    音乐俶然响起来。老大第一个起哄:“答应他,答应他。”大家跟着喊:“答应他答应他。”

    这一刻,我愿意相信全世界都渴望美好。

    女孩终于是抓住了男孩的手,跳的是最简单的华尔兹。我曾想:是不是所有舒缓的曲调都能跳华尔兹?此刻得到了答案,应该是的,只要两人都是认真的。悠缓的曲调中,大家沉醉在了他们生涩,颤颠颠的步子里。

    一个曼妙的女孩儿挡住了我的视线。她穿着宝蓝色的裙子,脚下是平头小皮鞋,但不闪光,只是执着的扮演深沉。仔细想来,这好像也是达达第一次这样打扮。

    我问她干嘛?她说这两个傻子都只会几个步子,在这么多人面前生跳,怕是要尬到死。

    “所以呢?”

    “邀你跳支舞喽,帅哥”真是操碎一颗家长的心。

    我被硬扯着进了圈子,被达达肆无忌惮的摆弄起来,跳着跳着我感觉到周围人多了起来,让我感到好笑的是这些男男女女不知什么时候都换了衣服,换上一套好看的西装和礼服。估计如果不是首长闹了这么一出,这些怂包可能要将包里的新衣服闷到发霉,这群怂包。但庆幸大家都是怂包,谁也不例外。

    一个月后,首长去了北京;达达还是没出国,在北京学金融,我觉得迟早转系;在园子里遇到琦爷,二话不说就上脚;粉姑去了武汉,学的是哲学,我在填志愿时才知道少数民族有加分,可她没去北京;我留在了湖南,哪个省也不去,想起《饮食男女》,感觉自己像是二姐,明明最放纵,却成了最后留守的人。我固执,因为我爱这里,我恋家,留念家里人,盼他们归来。

                                    (十)

    这算是后记了,单留给两个女孩儿。

                                      达达

    达达很单纯,但并不简单,她大大咧咧的,却一点也不爷们,因为她从未真正表达过喜欢谁?想着谁?所以我无从得知这其中的所以然,可是并不是说十七、十八岁这个年龄一定要扯上爱情。才是青春。达达拥有的其实并不多,但绝对足够了,这是我向往她的主要原因。

    达达妈妈一直极力送达达出国,为更好的教育,为贵族的血脉,这可能是中国人的自卑,即使再有钱再有权也一样。但达达深爱着自己的土地,为了留下甚至不惜跟相依为命的单亲妈妈彻底闹翻,冷战到高考前一月。

    独生子女家庭的父母,总有一个共同点,总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扒下来,给儿女,有时还为他们扒拉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在单亲家庭里,这又表现得更为明显。在多数时候单亲爸爸单亲妈妈,把自己唯一的儿女看做私有物品多于看作一个个体。是孤独挫伤了他们,使他们越抱越紧,无可厚非。

    达达妈妈当初为了阻止达达的一意孤行,扬言达达一满18岁就不给生活费,达达听了不退反进,扭着脖子应:“别等十八岁了,我进了大学就不要你管。”于是有了高三开学那些事儿。而事实证明达达是条汉子,琦爷绝对爷们儿。

如此说来,我跟达达是一类人,我留守湖南,达达留守中国,我们都是眷归的鸟儿,不忍离家人太远。

这是我对这个年纪最大的理解。

                                    粉姑

粉姑在去了大学的一个月后给我寄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首长。我手贱心贱人如剑。自然地拆开来看,刚一打开一小片竹简落下来,捡起来看:小白,你这样追不到女孩子的。哇,最毒长舌妇,到底曾是桌边人。我暗骂着把竹简收了起来。

信如下

同学们总说有个傻子不可救药地爱上个尼姑。可我当然喜欢他,可很多事已经不会有如果了。

他错了,我第一次见到他不是在高一暑假自习的时候,是在校门前的罗莎,当时要出门的时候下雨了,他先找阿姨借走了唯一一把雨伞,后又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我,把伞笑着递给了我,自己顶着纸袋子出了门,边走边对天空喊:“你这老天,切莫湿了正人君子的衣襟!”我看着他发呆,心想:多傻啊!

    阿姨笑我长大了。

小白总是喊我粉姑,但红牛的阿姨不是我姑。我虽生自湘西,但自幼长在这条街上。爸爸是地道的长沙人,这的所有老街坊都算我的邻居,爸爸说阿姨们不喜欢人们把他们喊老,我便叫她们叫姑姑。大家看着我长大疼我爱我。

长辈们总笑我胆小,不像湘西妹子,所以阿姨笑我长大了。可我做过两件大胆的事。第一件是高一暑假我捧着书一口气爬到了六楼,找到了那间教室。第二件是高二分班,我提着书包从二十一班坐到了老大班上。我硬着头皮闯过两次,每一次结果我都无比满足。

    我当然知道有人为我买了一寒假的菠萝包,阿姨当时笑着对我感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我心里回答,是啊。我想伸手去接那个菠萝包,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记得他之前为了赶新概念的比赛文章,一星期没听课,我在旁边默不作声。十一月二十五号,我拉着谨怡第一次投出了自己的文字。在等待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憧憬过,幻想过,可当那张表公布时,我才回到现实。原来,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差这么远啊,原来好多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后来,他拿了一等奖。再后来,谨怡告诉我她喜欢他,我第一反应竟是鼓励她。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像个毛线球一样,已经滚了好远好远,自己也越来越小。

奶奶在去世前叮嘱我,世上很多事情只可以试一次,要珍惜。

我试过了,而且很多次,并且我感到了满足。

    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请不要给我回信,请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想说两句话,好姑娘都爱傻子,爱傻子的姑娘比傻子更傻。

傻姑娘通篇用的“他”,让人感觉好远,好远。我和首长尊重她的意见,再没回过信,这姑娘就这么丢了。

    亭子外的太阳越来越低,就要看不到了,我停下笔,揉揉眼睛,一天便要这么过去了。小年啊小年,团圆还不到火候,还要等。我们不远千里,披着满身白露,在这里萍水相逢,互道声谢,有时离开,有时留下,但终归向前,这便是我的十七,十八,所谓青春。

显示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