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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逐的世界

2024-12-12 来源:哗拓教育

我很爱琳琅。可是这不能成为被放逐的原因。我不需要医生,不需要被管制,我是正常人,跟大多数人一样有着自我的意识,不被某些人理解。琳琅说不要害怕,无论在哪里生活她都会陪着我。我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很踏实,她是个好姑娘,可是很多人想要杀了她。我会永远保护你,这是我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这座城市或许会阴郁潮湿所有人都带着不同的面具生活,也或许温暖清新每个人脸上都充满幸福和满足感,这是来这之前的想法,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与大多数城镇一样,不够整洁绿化一般,来去匆匆的人群有的笑有的沉默有的流泪,这是个聚集了不正常人的正常社会。送我来的人把城市尽头的铁门关闭后就离开了,铁门关上时发出闷响,声音大的我必须闭上眼睛才能躲避它对耳膜的冲击。

我的房东是个穿着墨绿色暗纹旗袍的女人,很想知道她用哪一款唇膏才能让嘴唇丰盈饱满到让人想要吃掉它。“二楼左拐第三间,自己上去收拾吧,有什么缺的再来问我。”她正在染指甲油,是和唇色一样的西瓜红。“还有,管好自己就行了,别到处惹是生非知道吗?”悠悠的声音飘到二楼夹道我的耳朵里,我感觉到整个过程,声音和空气的碰撞,低沉妖娆的腔调。我拿出钥匙打开门,里面的东西已经很齐全,琳琅会喜欢这个刷着蓝色墙漆的房间的。“对啊,我很喜欢。”琳琅摸着床头有暗纹的壁纸笑着说。“你喜欢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么,这么热的天,难道她是旗袍控?”“我不喜欢那种神神叨叨的样子,我本来就不开朗,跟她住在一起迟早会更抑郁。琳琅,幸好有你在。”“我会陪着你的。”

“澎---澎----”我愤恨的从床上爬起来,一看表凌晨三点,“这么晚是闹哪样,隔壁就不能消停会儿吗”琳琅不满的嘟囔,“没事你安心睡觉,我去看看。”楼道的声控灯开着,隔壁房间里仍然传来一阵连着一阵的巨响,刚想敲门就被制止,声音突然停下,楼道的灯灭了,我摸到光滑的缎面,在黑暗中绿色暗纹若隐若现,“我告诉过你别人的事情最好不要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来之前不知道么,既然来了就要守规矩。”她的声音不是之前的慵懒低沉,尖锐的像敲在破了洞的钟上面。我的心要跳出来,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给被误会的人一个活命的机会么?高跟鞋的声音盖过巨响,我被渐渐远去的高跟鞋催眠,晕晕的走回房间。琳琅在喝茶,她的嘴唇变成了西瓜红色,赤裸的身体画着墨绿色斑纹,我瘫软在茶杯里,像蜷在羊水中,温暖满足。

清晨。眼皮有些睁不开,我想去握琳琅的手,手指碰到粘稠的液体,咸腥味渗入我的鼻孔,特别的触感刺激着我的感官,我的眼睛被水汽蒙着,琳琅模糊的脸只能看得到笑容,我想喊醒她可是发不出声音。左手有轻微的疼痛,手指被刀片划伤,我大呼一声丢掉刀片,世界清晰了。血泊中的琳琅使我的世界瞬间清醒……

谁杀了琳琅?

我走进客厅,这里是个小酒吧,已经坐了一些人,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异常诡异,房东穿的依旧是那件旗袍,我仔细盯着她的衣服看,或许某一块会有琳琅的血迹。她并不正眼看我,站在门口望着左边像是在等某个人。我走到她的身边说:“我的朋友死了”。“这里每天都死那么多人,你朋友死了有何稀奇?哦,我可以介绍相熟的收尸人。”她并不看我,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左方,怕眨一下眼就会错过什么。

“收尸人?”

“姐姐姐姐,我带你去找收尸人吧,他是我爸爸喔。”一个穿着粉嫩娃娃衫,扎着花苞头的七八岁小女孩走进来屋子,左手抱着一个大大的奶瓶,里面是略白的红色液体。老板娘听到女孩的声音看过来一眼,女孩声音软糯,满脸的天真模样。

“小妹妹,那你告诉姐姐,你爸爸会把尸体放哪里呢?”我蹲下来问她。

“我家后院有好多好多乐器,姐姐可以去那里呀。”小女孩吮吸着奶嘴,手舞足蹈的对我比划。我心想她父亲定是不会给她看到死人,她或许不知道。

“来我店里找人是你爹教你的?”房东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小女孩眼神委屈的很,我连忙护她说:“您别吓着小孩子。回去跟爸爸说让他来接姐姐的朋友好么?”。小女孩太阳花一样的笑容很治愈,她眯着眼睛眼神瞟了一眼我身后的老板娘,甜甜的对我说:“姐姐,这是我最爱喝的,给你。我回去找爸爸。”她把奶瓶塞给我,我还未反应过来她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我摇了摇泛红的液体,拧开奶嘴想闻闻里面是什么味道,身后的房东突然转过身来碰到我的胳膊,奶瓶滑落,里面的液体洒的满地。像是加了红色颜料的牛奶。她停顿了下说:“你不用管了,会有人打扫。”拾起来奶瓶,脑袋里乱乱的,琳琅在来这里的第一晚就死了,我知道以前身边的人都想要让她死,可是这里不是异类的天堂么?我回到房间望着冰冷的琳琅发愣。

收尸人的样子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戴着金丝眼镜,清瘦斯文,他拉着小女孩的手等在门口,我抱着琳琅走到他身边,他的眼神很冷漠,大概见惯了生死离别。刺眼的阳光让眼前这个带着四个轱辘的棺木显得没有那么阴郁,收尸人打开棺盖,我把琳琅轻轻放进去,冷静多时,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琳琅死了是什么意思,在这个城市要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未知,我甚至觉得死亡是太正常的事情,这一秒琳琅离开,下一秒该是我走。也许是真的晒晕了,不然我怎会在关上盖子的一刹那看到她的笑容呢。收尸人沉默不语,走在前面拉起了棺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代步工具,所有人都走不远。我问他:“您要把她送哪?”。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小女孩笑着拉住我说:“姐姐,我爸爸听不到也不会讲话,你跟着一起来吧。”她手里拿着刚才我还给她的奶瓶,里面突然出现了泛红的液体,这次,有一种想喝掉它的冲动。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跟在棺材后面跟她聊天。

“小血。”她笑眯眯的回我。

“很好听的名字啊。小雪。你是在下雪天出生的么?”

“不是雪,是血!”她晃晃奶瓶说“是血液的血啊。”

“不愧是收尸人的女儿……”着实为她的名字吓到,棺材在一个木屋前停了下来,小血蹦蹦跳跳的跑到前面,我帮着收尸人推着棺材绕到木屋后面,看到了女孩说的乐器,几只鼓,二胡、口琴、箫、笛子,凌乱的摆在地上。大概是材料不足,还有很多半成品。想不到这个聋哑人对乐器如此精通。我好奇的看着,把翻着的鼓立起来,鼓面的触感很特别,柔韧顺滑声音闷闷的,不由自主的拍着这面鼓,一下一下沉重的声音缓缓的出现,缓慢的将所有思绪夷为平地,随着音调起伏低落。直到,我的手被抓住,我惊呼出声赶快把手从收尸人手里抽出来,冰冷至骨的气息将我揪回到现实世界。我对着他抱歉的笑了笑,仔细看了几眼乐器堆,走进被他放置的棺木群,琳琅是唯一没有编号的那一个,收尸人坐在院子里摆弄乐器,我想再最后看一眼琳琅,用尽所有力气,将棺盖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女孩,但不是琳琅。是小血。

我发狂一般的尖叫,他听不到,剧烈的阳光最后还是把我晒化了。

醒来的时候小血就在我旁边。瞪着水灵灵的眼睛冲着我笑。收尸人进屋并不看我,拿了工具又出去。天色已经暗了,我有太多的话想问,但最后只悠悠来了一句:“琳琅在哪。”

她晃了晃刚才还在吮吸的奶瓶说:“爸爸说她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原来的地方?以前的世界?你刚才不是在屋子里么为什么一瞬间进了棺材?你爸爸不是聋哑人么是怎么跟你讲话的?你是真的小孩子还是骗我的侏儒,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会那么简单,以前的人想杀了琳琅,现在的人杀了琳琅还丢了她的尸体!莫名其妙的人,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梦到你们!”眼泪不停的流下来,最亲近的人抛弃了我,来到这个孤独无援的世界,我以为只要安分就能快点离开,可是来的第一晚琳琅就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姐姐,喝点,会好的。”小血出奇淡定,奶嘴放在我的唇边,我盯着瓶子里泛红的液体,无意识的吸了一口,又是一场昏沉,只是,我看到了琳琅。她被关在一只透明的鼓里,收尸人拿着各种乐器演奏,她开始跳舞,我听不到音乐,想要走近她却被雾霾挡住,小血清亮的笑声传来,她抱着纯白色的奶瓶坐在收尸人旁边,琳琅划开自己的手腕,奶瓶渐渐变成红色。刚才喝下去的那一滴在喉间灼烧,冲进脑袋,头痛欲裂。此刻我躺在手术台上,收尸人拿着笔在我的身体上画线,刀尖碰到我的眉心,刺啦一声,整张脸被人剥离一层,我看到皮下的纤维还有没来得及渗出的血色,他很享受的惊叹着造物主的神奇,细致的打开每一层肌肤,准确的下刀,利索的划开,极缓的撕掉以确保不会破坏皮肤的完整性。他在我的肚子里拿出一块胎盘,小血走过来把它喂给琳琅。我闭着眼睛看到一切,没有痛感,身体变得越来越单薄,我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希望自己再也不要用什么希望。

迷糊间看到暗绿色斑纹在我眼前乱晃,我使劲睁开眼睛喊了一句:“琳琅。”

房东听到声音,大红色的指甲拿着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说:“你能好好回来已经不容易,切记不可再生事。”

拿掉挡着眼睛的毛巾,用尽力气坐起来说:“琳琅在哪里,收尸人把她怎么了?我是怎么回来的?”来了这个地方之后,我就像一个白痴小孩,想要找到答案,每一刻别人的眼神,周遭的动静,琳琅,房东,收尸人和小血,他们就像藤蔓缠绕着我。

“休养几日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那个不存在的女孩。”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

怎么不存在。我看着她出生,陪着她长大,她就是另一个我,以前的世界看不到,这个世界也看不到么?难道这里不过是那个世界的翻版!

原来,救赎并不是简单地事情。

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从明亮到暗淡到浓密的黑色,我能看到情境的转换却忘记如何去计算时间。人们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啊晃,我窝在冰冷的床上,努力回忆琳琅的模样。她被强行从我的生活里剥离,对此,除了默然接受我什么都做不了。

打开门我看到了小血,她没有拿奶瓶,苍白的脸看起来很虚弱,她看到我撑着笑起来,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姐。”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这里已经没有死人了。”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年龄与心智明显不符的幼童,只是冷冷回答。

“爸爸说要把姐姐的朋友还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用穿旗袍的女人来换”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脑袋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怔楞片刻小血已经走了,我回到屋子里,想为什么收尸人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琳琅死的不明不白,尸体丢的莫名其妙,我在收尸人那里经历一场似梦非梦的浩劫,我分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来到这里我只想要跟琳琅好好的,不要再徒生事端。我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换回她。

墨绿色的旗袍仍旧倚在门口,看向左边。我慢慢走近她,该用怎样的方式快速的减少痛苦的结束她的生命。我没有经验。她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好像穿透了我的意识,莫非是知道我想做的事。

我在后面跟着她,一直走到阁楼。她背对着我,两只手解开脖颈侧面的扣子盘扣,丝绸的布料从她的身上滑至脚踝,背部线条被晃悠悠的灯泡照的忽明忽暗,若我是男子怕是挡不了这旖旎时刻,她解开挽起的头发,忽闪一下遮住了大面积的躯体。她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灯泡依旧摇摇晃晃,我被闭塞的阁楼闷的喘不过气来用力呼吸,虽然我并不忍心可是琳琅还不知何处。我想去拿口袋里的刀,手伸到大腿侧,竟摸到丝滑的布料。眼前她脚下的衣服已经消失,她转过身来,那是我的样子。

我知道我是我,我为了救琳琅要去杀穿旗袍的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变成了我,而至今,我不知杀了变成我的她是否算成我和收尸人的约定。

她走过我旁边说:“我要离开了。我不需要琳琅,外面世界的人会接受我。”

“拥有你模样的人是我!我不要变成你,我要杀了你找回琳琅!”我拼命的扯旗袍,可是它就像我的皮肤怎样都解不开,撕扯的痛感压不过此时的震惊。

“小血说的是“穿旗袍的女人”,你可以选择杀死自己看到琳琅,也可以像我一样等待……”

“等待什么?”

“下一个你要变成的人。”

穿着旗袍的女人靠着门,眼中无神的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过是虚影,我在这座房子待了很久,久到忘了是否曾有一个重要的人需要我去拯救。

“您好。我们三个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希望您多多照顾喔”一个明朗的少女走过来,还未停下便开口说。

“二楼左拐第三间,已经收拾好咯。”我用最温柔的口气对她说。

“谢谢。”她蹦蹦跳跳的走上楼,叽叽喳喳的一直在说话,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我多久未曾闻过的味道。人群消失,我看到沉默的收尸人和拿着奶瓶咧着嘴笑的小血。

你看,总会有新鲜的血液滋养这里,未焚化的躯壳供我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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