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名副其实的老妪,走路颤颤微微,满脸树皮似的皱纹刻着年轮的光阴。不折不扣已是残年的风烛,秋日的衰草了……
好在有孝子孝孙的孝敬,她安之若素静坐不动。就常见她坐在门前,耳朵有点背,昏花老眼瞅着人们打她门前过。要是有谁上前小坐一会儿,她必滔滔不绝打开她的话匣子,祥林嫂式的絮絮叨叨不厌其烦三番五次重复她那几段让人耳熟能详的人生典故:
小时候过得不是人日子哪。我爹不是人啦,重男轻女,让我睡草铺,席子都没得。冬天也让我光着脚板。天不亮就赶我出门放牛,牛没吃饱看管好就狠命打我,不给饭吃,不让睡觉……
旁人对这烂熟于心的典故,早已听得索然寡味面无表情,老妪还是自顾自续讲下段典故:
我十六七就嫁过来了。婆婆不是人哇,我出去田里地里干活,她时不时偷偷来田垅地角,悄悄监督我偷懒没有,跟其他男人搭话没。别看我个儿小,我也不好惹,我就索性放下家伙什,回家睡觉,也不说话,也不吃饭,任她怎么办。这倒好,她还差妯娌给我端饭吃,给我说好话……
旁人哑然失笑,她似乎很是心满意足继续自言自语道:如今日子好咧。有吃又有穿,过上的是人的好日子啰!
话若点到这里即止就该是点睛之笔了,本已上升到了歌领党的政治高度,她偏偏要来画蛇添足续上美中不足的一句:又他妈老了。
觉着她有点贪心不足,在旁替她端茶送水已熬成婆却依然要上下忍气吞声的媳妇,想起自己的老娘无人侍候独撑苦日子就气不打一块出。仗着老妪耳背壮着胆唯唯诺诺嘟囔道:还不知足?还有人老了都没过上好日子。
老妪似乎脑子还算清楚好使,叼着:我儿子对我孝哇,孙子也孝哇。也知道连带给媳妇戴个高帽:我媳妇也对我好哇。虽然夸得言不由衷地带点勉强。还顺便回过头去跟媳妇讨个好:你们对我好,你们都要活250!
听者差点扑哧笑了,媳妇面无表情。
这老太恐怕又突犯了糊涂补刀一句:只要是我生的都长命百岁,活到250!
看到她媳妇越发拉长的脸,旁人真想提醒这清醒一世糊涂一时的老妪:老太太,您这话讲得真有点那个——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