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自古红颜多薄命。大抵是说,在男权主导的封建社会背景下,女子的爱情婚姻不能自主,貌美的女子往往因其花容月貌而命运坎坷。 中国古代红颜女子的绝佳代表当属四大美人——西施、王昭君、貂蝉和杨玉环。其中,西施和貂蝉的命运相似,都是最为美人计的重要筹码,最终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相比之下,杨玉环要幸运很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独享君王的专宠十多年,只是到了马嵬兵变,才在皇帝的万里江山和夫妻恩情的两难中,被三尺红菱赐死、香消玉殒。
至此,有人感慨,四大美人中还是和亲的王昭君人生要好一些。他终归是风光出嫁,贵为阏氏,善终一生啊!不,你只看到了表象,我要说:和亲红颜命更薄。
在中国的历朝历代中,和亲最频繁,和亲数量最多的朝代当数汉唐两朝。以唐为例,有明确史书记载的和亲就有15次。值得一提的是这15位和亲公主中,真正是皇帝的女儿——真公主的只有3位,其余多为宗室或朝臣的子女,还有少数是少数是民间女子。试想一下:和亲若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为何千金之躯的公主不争先恐后,拔得头筹呢?
这里面有隐情,没错!唐代诗人戎昱有一首题为《咏史》的诗,说的就是和亲的事。诗句是这样说的:“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在诗人看来,汉朝历史上最拙劣的计策就是和亲抚边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很大程度上依赖君王的英明(封建时代国家兴盛常常要依赖君王的雄才大略,父亲开创盛世伟业而儿子继位三五年将大好江山败坏殆尽的大有人在)。而国家的安危尤其是边境的安宁最后居然完全依靠一个或几个女子去和亲。
试着想象一下:众多热血男儿胸怀天下,跻身庙堂指点江山,安邦定国,头头是道。最后朝议的结果却是:柔弱的女子远赴塞外苦寒之地,远嫁蛮夷之人,从此一边茹毛饮雪,一边用身体去构建和平防线。
两相对比,诗人感慨顿生:千年(从汉朝到诗人的唐朝)过去了,那些彪炳史册现已深埋地下的各朝肱骨大臣,又有谁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辅佐大臣?
也许有人会站出来为长者讳,为帝王讳,说和亲安边也要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国力不强,盲目开战只会空耗国库且有削弱统治的危险(当初汉高祖的白登之围即为明证)。 或者有人说,和亲只是权宜之计,先稳住有异心的外邦,等积蓄力量,强大了再一雪前耻、武力征服,汉武帝的对匈奴政策就是如此。 又或者有人说,这是一笔收入远大于支出的政治投资,因为万里征战,沙漠刀兵,兴师动众,但胜负难料。而牺牲一个女人来保全千千万万完整家庭免遭战火的涂炭,用一个和亲女子维系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边疆安宁,值得值得!
这里有一个和亲公主或者说是和亲政策,能否钳制住少数民族政权掠夺富庶中原的问题,值得商榷。 在一定历史时期和一定程度上,这些少数民族政权南下抢劫少了一下理由,但并没有完全杜绝。在很多历史时期,外交政策还是以本国的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为前提的。单纯送女子和亲来维系和平,正好显示了你中原政权的虚弱可欺负。所以有时候异族在和亲后胃口反而更大。 事实证明:以女子事异族,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当然,也不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至少可以得一夕安寝。要想让异族政权真正不敢肆意扰边的,还是中原政权军事力量的强大威慑。
退一步说,即使和亲有很较大作用,但我们是否忽略了一个问题:作为当事人的和亲女子的个人感受如何?他和亲的日子幸福吗? 作为一个女子,她有对爱情和婚姻的憧憬,但她也必须承受政治婚姻带来的一系列命运和身份的撕裂。这里至少有四把利剑冷酷的一次又一次的砍想和亲女子柔弱而有单薄的身躯。
其一,爱情破灭之剑。和亲的政治婚姻,粉粹了一个妙龄女子对爱情和婚姻的一切美好愿望。 作为政治赌注的弱女子,自此远嫁蛮夷之人,永生远离父母,隔绝亲人,背井离乡,和一个素不相识、语言不通的异族首领度过一生。得宠当好,若不得宠,她将面临无任何娘家外援的“孤军奋战”。在残酷度堪比战场的后宫争斗中,时时留意,步步小心,被排挤,受暗算甚至落入冷宫晚景凄凉的人生之路也就“顺理成章”了。
其二,水土不服之剑。远嫁异域,必须面对与自小成长殊异的饮食、水土等风俗人情的考验。和亲女子生于中原大地,且绝大多数都出身高贵,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精美饮食贯穿朝暮,华彩服饰伴随春秋。 而一朝和亲,远赴塞外。片刻天堂和地狱逆转,只剩下半生不熟的牛羊肉和拗口的胡语,还有或高寒或干旱的恶劣气候,其艰辛和痛苦,我们可以想象一二。
其三,女子的贞洁之剑。依照汉文化的习俗,“好女不嫁二夫”是不可逾越的底线。可是西部和北部很多少数民族部落却不是。 在这些部族里,新首领可以全盘接受前任君王的,除自己生母之外的一切妻妾。史书记载,王昭君和亲出塞后,她与呼韩邪仅仅生活了三年,呼韩邪就去世了,她就上疏汉成帝,要求回家,汉成帝的回复异常冰冷,《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载曰:“成帝赦令从胡俗。”什么叫“胡俗”?也就是“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皇帝有令,王昭君只得含羞忍辱改嫁呼韩邪长子雕陶莫皋,共同生活十一载。鸿嘉元年(前20年),雕陶莫皋过世,此时王昭君约莫三十二三岁,一代佳人,风华正茂,却已然没了生念。后五年,有说她再嫁新单于,有说她服毒而死,均无确凿史料支撑。 但总结一生,她所面临的几千年女子贞洁观念对自己的精神折磨,与水土不服带来的痛苦相比,可能更胜百倍。
其四,角色撕裂之剑。终其一生,和亲女子都有不同角色和身份的纠结。一方面,这些女子是部落首领的妻子,是王子的生母,有着妻子和母亲相夫教子的责任和义务。 另一方面,她还是和亲的“使者”,肩负着维系祖国和少数民族政权和睦相处的重任。而这两边常常很难兼顾。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一旦有摩擦冲突,和亲女子必须绞尽脑汁弥合双方关系,很多时候她们的力量很微弱,弥合不了就难免成为丈夫的出气筒而备受委屈。 一旦弥合不了,她就必须站队,一边是夫君,一边是祖国,爱恨两难啊!就像电视剧《康熙王朝》中孝庄太后给和亲葛尔丹的蓝齐儿格格说的一样:“一旦你丈夫和朝廷发生冲突,你帮谁都是对的,但你帮谁也都是不对的啊!”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撕裂中,她们身心俱疲,痛苦不堪,其境况是何等的艰难啊!
总之,一个女子,和亲远嫁绝非幸事,更多的是哀事。我以为:自古红颜多薄命,而和亲红颜命更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