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者,大陸記述上世紀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軍人電影也。上映不久,反響頗大。或云:“此片記述荒誕年代之荒誕事。”或云:“此片道盡好人不得好報,不利渡人嚮善。”或云:“致敬彼一代人。”此均在於觀點與角度而已。
荒誕年代時間佔比不長,本不作重點。荒誕年代受害最深者,莫若小萍。若無小萍親父於荒誕年代錯劃右派下獄,則小萍可理直氣壯生活。若小萍理直氣壯生活,則無需竊取丁丁之軍裝照相。若無竊取軍裝,則無全團視小萍為竊賊,受盡白眼。然小萍之後話,則當與遺毒無關。緣何文工團需其緊急救場時裝病?緣何被調離文工團?此皆因個人之原因起,與遺毒何干?再細究,若遺毒當真厲害,則緣何同有類似情況之穗子,並無此禍患?
好人不得好報之云,可作總體把握,不可作細節分析。好人莫若劉峰。劉峰者,其音若雷鋒,應有所指。總體而言,劉峰并無因人好而獲利,最後祇可與小萍相依為命。然細究細節,莫可尋得好人不得好報之真確證據。或云:“海口市場管理處扣押劉峰車輛,不當屬好人無好報耶?”市場管理處有否按章辦事,電影並無明確之交代。況且,劉峰經營書店乃商業經營舉措,不可作好人好事想。或云:“丁丁明確表示因劉峰為好人,不可獲其感情認可。”然感情之事,非一人之事,須得兩情相悅方可。此處更有穗子之旁白證明。其因劉峰常作好人,實太完美,丁丁莫敢與之交往。若好人必得人愛慕,則穗子於文工團解散,且明瞭心愛之人已有所屬,必然愛上前來探視之劉峰。若真如此,必無後來劉峰言及妻子隨一司機遠遁之後話。至於丁丁誣陷劉峰,當作為自己清白之胡言亂語。此實難歸咎好人。反觀此處,若非劉峰存有私心,硬將進修名額推卻別人,則略帶勢利之丁丁或會愛慕,更無後話矣。
此為“致敬”耶?非也!影片中之人物除生活之年代與當今有異之外,其餘並無二樣。今人勢利,此亦勢利;今人貪戀美色,此亦貪戀美色;今人喜欺負新丁,此亦喜欺負新丁。何異之有哉?既無二樣,致敬者何耶?或云:“致敬者非為人,實乃世代。”然豬衝撞遊行隊伍,其謂“敬”耶?文工團集體欺負一名新兵,其謂“敬”耶?好人兼戰鬥英雄劉峰與救人英雄小萍,雙雙潦倒,其謂“敬”耶?
於是可得,上述均非電影重點。電影祇為展現彼一代人而已。
故事敘述有三法。自述,此其一;他述,此其二;天述,次其三。自述者,親述故事。主角乃親述者。他述者,以別人所見所聞講述故事。別人者,自非主角。天述者,乃天所知之事。三者各有優劣。自述,有親臨之感,更易帶動情緒。他述,有旁觀者清之感。然兩者均不能炤顧周全,唯人不可全知全覺。天述,無一遺漏,實乃最為客觀之敘事方法。然又最不易帶動情緒。電影《芳華》採用之敘事法乃他述。既為他述,當述者穗子,不在前線,何以得知劉峰遭遇敵軍伏擊,失卻一臂之詳細情形?不在戰友墓地,何以得知劉峰與小萍二人掃墓情景?此者,均將他述變作天述矣。此一變,產生混亂。此或為本片之最成問題處。然此問題,不小心即被放過。
馮小剛先生云:“《芳华》很暖,但本质上是一部悲剧。”其語見於《聯合早報》《于泽远:电影《芳华》为何引发争议?》之中。悲則悲矣,何來暖哉?電影色調本就陰沉,除小萍初進文工團,見穗子領舞一段色調明快外,便是劉峰與小萍二人掃墓一段色調明快,其餘色調均是陰沉。天氣亦不明朗。開場便是大雨。內衣事件,又是大雨。慰問演出,又是雪落一地。鏡頭運用亦不明朗。如小萍初進文工團,於澡堂洗澡,鏡頭特意拉遠,便似小萍隔絕世間之外。若此均可謂“暖”,則世間難覓“冷”者也。
君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