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走在新修成的平坦而宽阔的水泥道上,心情无限舒畅。仅十来分钟,我所驾驶的汽车就已跑完了过去需要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地想起与牛车陪伴的难忘岁月。
地处丘陵山区的老家,在十多年前,牛车曾是家家户户必备的运输工具。运粮、拉粪、购买农资,甚至运送危急病人,在那机动车尚未普及的时代,架子车就成了乡亲们最好的帮手,黄牛则是最方便的动力之源。三五百斤的重物在车上,只要驱赶一条半大以上的黄牛,再陡峭的山路也能轻松登顶。黄牛忠诚、踏实、稳重的品格,像极了淳朴、敦厚的山里人,也被山里人所钟爱,为了耕地、为了拉车,乡亲们不得不与黄牛朝夕相伴,与黄牛结下了难解之缘。于是乎,家家有耕牛、户户有牛车的场面也就自然而然了。
黄牛与架子车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豫西山区农家的“标配”。一条黄牛,一辆架子车,一个“驾辕”者,一个牵牛人,缓慢而执着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乡村土路上,是那个时代最常见的情景。这儿没有股市、没有喧嚣、没有竞争,只有简单的幸福和轻易的满足。我刚刚十五六岁的年纪,耳濡目染之中我已成长为一名老练的“牛车驾驶员”。那个岁数我就懂得,拉一人多高的麦子时须格外小心,两个轮子一定要尽可能的走在一个水平面上,否则便有翻车之虞;拐急弯时,车子一定要转大圈,否则不是上墙便是掉沟;上坡路多了重物要置于车的前面,而下坡路长时重物一定要放在车尾……这些经验与常识,在今天看来似乎一无可用,但它却顺利地陪伴着我度过了清贫的青春岁月,度过了难忘的牛车时代。
那个年代,在相对平坦的村道上驾着牛车,是一种无比的精神享受。不用担心“车祸猛于虎”的行车安全,可以默默欣赏两边的四季美景,也可以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可以投入地吹上一曲跑调的口哨独奏,也可以有一句没一句地与牵牛的家人聊聊家长里短。这个时候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和黄牛缓缓抬起又放下的蹄子同步,和车轮驶过的“吱吱”声共鸣。而在道路险要处驾着牛车,是一种享受自我挑战的过程。此时需要牵牛人、黄牛与驾驶者的高度配合,需停要骤停,需用力则要尽全力,需绕边时要小心翼翼,这样才能保证人车安全通过。驾驶牛车的至高境界便是无须牵牛者,黄牛自己根据路况前行,或按着驾驶者的指令或疾或徐,或驻或行,一直将牛车拉至家里或目的地。对门独居的大爷就曾经是这样一位“高手”,他训练成的黄牛能完全听懂他的指令,是他生产生活中无可替代的好帮手。
牛车的节奏是无比缓慢的,但它是一种负重奋进的精神象征。牛车是那个时代无可选择的选择,是那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一个温暖的标记。时代的发展,今天的村道上再也看不到一辆牛车,但我们的记忆里有它的位置,农村发展的进程里会永远刻进它缓慢而持重的影子。别了,牛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