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龙家落难,柳家镖局的生意日益红火,门庭若市。
柳不悔为万金山护送镖物,走的仍是黑风岭,一路畅通,并未有贼人为难。去也安然,归也无恙。
那日,万金山上门道谢,在柳宅门前敲锣打鼓,惊动全城,将这“天下第一镖局”的招牌送于柳贤弟。
在人前推托几番后柳便作无可奈何状受礼。
后便摆大晏,召四方,来往道贺的达官贵人莫不道:“实至名归。”当日托不悔押镖的各姓员外便有十几,订金百两。自此,柳家镖局名声远扬,柳不悔不负众望,江湖盛传,柳家押镖,百无一失。
(十年后)
青衣走进家门时,瞥向那块桃木招牌,十年了,爹爹也未曾换过,到如今老旧的模样便如生命垂危的老者,每日都在叹息似的。
顺着亭廊她左拐进入后院的侧房。
虽是白昼,屋子里却昏暗阴森。顺着唯一的一缕光线摸寻,在床上躺着一位头发散乱的老妇人。青衣靠近她时,她却瞪着眼睛。
今早为她梳的头她又给拆了,桌上的饭菜也未动口。
“母亲,女儿今天遇到件怪事儿。”
虽是青衣在向那妇人说话,那妇人却未搭理,青衣也已习惯如此,全当自言自语。十七年来,母亲也从未听懂自己一句话。
她又自顾说道:“女儿今日在一男子身上,见到一块与女儿幼时所佩带的一模一样的麒麟玉佩。”
“女儿还记得,您尚清醒的时候说过,这玉佩会让我遇到一位至亲至爱之人,可我问爹爹,他却说你那时就是半疯半颠,说这玉佩就是普通之物。”
妇人仍是瞪着青衣,时不时嘴里傻笑,只笑,却无话。
“只怪女儿那时贪玩,却把这玉佩弄丢别处,女儿想,那少年腰上系的定就是女儿幼时丢的那块,玉上雕的麒麟纹路女儿都还记得,这世上,纵使是相同一位工匠也不会做得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妇人这时竟牵起青衣的手。
“母亲。您认得我了?”只这稍点动作,却使青衣惊喜。
转而又令人失望。
疯妇人把青衣的手又抱在怀里,道:“乖,儿子乖,藏在娘的怀里就不会有事了。”
晚间戊时,望春楼里。
依旧是那副繁华喧闹,灯红酒绿的好风光。牡丹裙下,皆是风流醉鬼。
台上,一妖娆女子抚着琵琶,媚眼如罗兰,倘若正巧遇到财主打赏,便有幸露出勾魂一笑,比陈酿还醉人。
她低眉拨弦,便起调唱起:“塞北郎,何日归?江南女,泪成裳。儿女长,问父谁?此远去,大漠藏。”
曲子哀怨如秋风秋雨,扫了兴致。
“小娘子,别唱这丧曲了,给爷唱个乐调,唱好了,爷赏!”
台下,一华裳贵人吆喝,虽在淫笑言语,却已是醉态。
女子并未理睬,又降了几调,使曲子更加悲伤。
“爷让你别唱!你个婊子,耳朵聋了!”
刚才的人,在家中做惯了主子,难得遇到位不听话的。而这女人,他正喜欢,醉步上台去,握住唱曲女子的手,伺机搂抱。
眼看推托不掉,她便好声说道:“今日我只会这首曲子,请大官人稍稍忍些,若想要了奴家,须按规矩,先赏银百两。”
那人却不放她。
台下,不缺达官贵人,一更显赫公子朝那醉汉头上掷去一枚碎银,砸得那汉清醒许多,便放下淫手,骂道:“是哪个混账,敢戏弄老子!”
左边,是一群混在这楼里看热闹的穷酸人,醉汉怒目,无人敢作声。
右边,各位贵人坐在椅上,继续品酒吃菜,无人理他,醉汉转头向这边过来,脸上却又变为和善假笑。
“我看,今日要争抢花魁姑娘的,不下二三十人,恐怕,这一百两银子,不够!”
方才掷银的公子朝那醉汉挑衅道。
醉汉识得他,便老实起来,下台拱手让道:“爷,您要的,小的便不敢再要。”
但,要与那公子争抢的也大有人在。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出两百两!”
“两百多十两。”
……
人群中,喊价加价的声音一旦开始便绵绵不绝。就是那群穷酸凑热闹的人中,也有加价者,全为一个嘴瘾,若真在此时停住,他卖掉自己的妻儿也拿不出这么多。
“一百两!”又是那熟悉的声音,依旧是刚才那位公子。
众人都看向他,眼看别人都加到五百两,他又为何回了原点。
“黄金!”
后说的两个字,扭转了众人的疑惑,也平息了所有人。
“看来公子今日是势在必得,我等也识趣,让了也罢。”
一百两黄金只为买一个红楼女子的一夜春风,莫不是败家!让他老子知道了,非得气得归西。那群人抢不过,也只有在心底如此想才痛快些。
“慢着,我也出一百两。”
寻声望去,在台下正中间斜坐着一位丑脸贵人。
“不过,却是白银。”那丑人道。
此人,众人都识得,是城中知县大人。
“这位小公子,还要出价吗?”知县的嘴上,是无法无天的笑,在这城中,除了万家柳家,他就是霸道主子。
那公子气不过,想要动手,却被旁边一随从拦住,好言劝道:“公子莫要冲动,惹了事老爷又要关您禁闭了。”
正是脾气无处发泄,便朝着那随从骂着:“废话真多,本公子还须你提醒?”
酒足之后,女子搀着知县,入了楼上闺房。
知县的手在她身上游来游去,露着色脸道:“美人儿,你可真嫩儿。”
想要扯开她衣裳时,她却躲开,拿起酒壶,往桌上杯里斟酒并蛊惑道:“大人,别着急嘛,先与奴家喝个交杯酒,奴家便就是你的人了。”
“小娘子,你真有趣儿,陪你,陪你喝就是了。”
举杯之时,女子手却不稳,将杯子跌到地上,摔了个半碎,声音清脆。
这摔杯却是暗号。
从南面窗户,蹿进白衣小生,叶青城。窗开送风,明月入楼。
“狗官,还有心情在这风流快活,今日便取你狗命。”
狗官没慌,那女子倒表现得异常惊恐。
她挡在知县面前,道:“大人您快走,奴家为您挡剑。”
知县却不动,竟撸起袖子,指着叶青城的鼻子,叫嚣:“你敢动我试试?我是何许人你杀得了吗?”
小生未再多话,拔剑砍去。却打了个歪,将的袖子斩断。
这才让那知县害怕,没了蛮横,赶紧破门逃去。
青城并没有去追。反倒放收剑坐下,喝起桌上美酒。
那女子也坐他身旁,笑魇如花。
“在这凉凉世间,有个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奴家的幸运。”
便慢慢靠近青城,用她纤纤玉手,摸起青城俊俏的脸。
“莫胡言乱语,按往日规矩,银子分我三分我便走了。”叶青城对女子的美色毫不动容。
女子却不识相,反倒抱着青城的脖子,与他贴面。道:“我要不给,你是不是就不走了?不如今夜,就留下,要了奴家的处子之身吧。”
青城稍稍使力,女子就被弹开,跌倒在地。
“哼!怎就如此不知怜香惜玉。给你就是。”
望春楼外,知县没逃多远,却未见那小生来追,才觉有诈。
要回头时,被一红纹黑袍男子拦住。
“站住,狗官。”
“你又是谁?”那知县今日运势不好,又遇仇家。
“找你报仇!”
只一掌,知县便口吐黑血,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