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市四卯酉桥镇距离黄海也就二十多公里。因为地广人稀的缘故,所以有好多水产公司在这开设养殖基地。
天晴时,人若站在高处向远望去,塘面波光粼粼就跟海似的;要是遇上个阴雨天,那一片仿佛源自地狱的汪洋能把人给活活憋出个抑郁症。这儿一年到头刮着从海上奔袭来的咸风,尤其是到了冬天,齁冷齁冷的。
总之凄凉是我对四卯酉桥镇的第一印象。
2013年2月到4月,我被分配在当地一所渔业公司实习。活儿倒不累——白天骑着“125”摩托车去塘口挨户兜售鱼饲料,遇上好心的养殖户就顺便在那儿蹭一顿午饭,晚上再回到简易的“工作站”睡觉。
跟我一起被下放到这儿的还有另外三位兄弟,都是老业务员了。
我记得那天下午刚来工作站的时候,赵海坡一脸淫荡地打量着我问道:“有过女人吗?”
我故意装作不懂,问他啥意思。
赵海坡捻了稀拉拉的八字胡,嬉皮笑脸地刚要开口,王卡就一脸贱样地抢过话头说:“他问你是不是处男,不是处男的话,晚上就等着冷死吧!”
我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一脸娇羞地提溜着行李走进工作站里一看——好嘛,没空调。于是我这才明白赵海坡跟网卡话里的意思:处男“火气足”,抗冷。
没过多久,赵坤钱骑着一辆老旧的摩托车从塘口回来,一眼瞅见我就说:“新来的同事吧?难兄难弟啊,可算把你盼来了!这会儿腿齐了!”
我正纳闷儿呢,什么叫“腿齐了”,只见赵海坡和王卡不理会我,只顾麻溜儿地从床底搬出一张折叠桌,利索地在小客厅里伸展开,赵坤乾则一溜烟地钻进卧室拿出两副扑克牌说:“掼蛋三缺一,别跟我说你不会啊!”
让我郁闷的是,他们居然忘了先做个自我介绍,完全不把我当个“外人”。
“来来来,我跟谁对家?”
“哟!玩家啊!”王卡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说,“大哥,那你罩着我吧!”
没多闲聊,饭也没吃,四个大男人哆哆嗦嗦地在烟雾缭绕的客厅里打了一晚上牌。这王卡是典型的激进派,出牌总不考虑我的感受,只顾自己一个劲儿个往前冲。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兄弟对不住了啊,我先走了!”
他一贯的作风就是这样:甩出最后一颗炸弹之后就把一张单牌盖在桌面上,然后牛逼哄哄地抽着“红南京”望着我。可每次王卡牛逼的时候,赵海坡跟赵坤乾都会奚落他一句:“傻逼,又剩了张单3。”王卡也不服气,嚣张地看着两人说:“炸我啊!不炸老子,老子可就走了!”
结果那晚我被王卡坑惨了,输了半条小苏烟。
“老规矩,谁输的最多,谁第二天倒洗脚水。”赵海坡再一次淫荡地看着我笑嘻嘻地说。
“看来是预谋好的,这算苦中作乐吗?”我蜷缩在冰凉的被子里说,“都是王卡这坑货!"
“明天卡爷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苦。你听,赵坤乾这厮已经累得跟狗一样了。”王卡幽幽地说。
这时床底传来了一阵均匀的喘气声,我小心翼翼地问王卡:“卖饲料是不是很累啊?”
王卡故作高深地喷出一口烟,说:“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者告诉我们,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
赵海坡接过话茬,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用盐城话说,来这儿都是充军的。你以后就知道了,早点睡吧少年。”
我呆呆地盯着斑驳的墙壁,心里的草泥马们此刻陷入了万马齐喑的境地,刚下车时的硬汉子成了阳痿男。我只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那晚我忍着饥饿,冷得差点失眠。原来破了处的男人是真的没什么火气的。
第二天八点半不到,赵海坡跟赵坤乾就出门了。王卡把一包50公斤的混合鱼饲料绑在摩托车后座上,招呼我一声“王大爷,走了啊!”
“得嘞!”我屁颠颠地跨上了车,嘴里衔了张昨晚吃剩的葱油饼。不啰嗦,这货直接来了个三档起飞。我紧紧地贴着王卡的后背,直后悔没穿两件羽绒服。
“往后挪一点,你戳到我了,疼!”王卡忽然挂了一档,摩托车几乎是“咣当”一下就慢了下来。
“啥?”我哆嗦着咽下最后一口饼,含着泪说。
“你的二弟一大早很活泼啊!”王卡故意将屁股往我的裤裆里使劲扭了扭说。
“去你妈的!这叫一柱擎天,你懂个卵子?”我在他背后狠狠地锤了一拳,随后我又感觉有点不对劲,脑子里想起了“打情骂俏”这个词,那会儿还没流行“小锤锤”。王卡似乎也注意到了一丝尴尬,说:“真他妈冷!”
王卡铆足了劲把摩托车飙到70码,傻逼似的扯着嗓子喊:“我他妈想要怒放的生命啊!”高筑在岸堤上的黄泥路没有防护栏,狭窄得刚好容得下一辆私家车通行。我侧脸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鱼塘在脚底下反射着晶莹的阳光,提心吊胆地想着“一会儿到底会坠崖呢还是会坠海?”。
我是真怒了,最看不惯玩儿命的。
大概九点半的样子,我们来到了张老四家塘口附近。
迎接我们的不是张老四,而是他家那十多条土狗。只见三三两两的狗正从塘口的四面八方朝我们围过来,不一会儿就在我们车后集结成了一群。我回头一看,好家伙,足有十五只!每只狗都耷拉着耳朵,龇牙咧嘴地低着头狂吠,跟特么狼一样,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把攥紧王卡的衣服,坐在摩托车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倒是王卡一点也不害怕,猛踩了一脚油门凶神恶煞地吼道:“来啊狗日的!撞不死你!”我这才发觉脚底下忽然翻滚出一条灰不溜秋的狗。
说真的,我很佩服王卡这股跟狗同归于尽的魄力。
“妈的,差点咬到我脚脖子,狗日的!”王卡一扭头,愤愤地吐出一口浓痰,飙了我一脸唾沫星子。
“感情你特娘的带老子来逛狗圈了!”我抹了抹脸继续说,“伤到没?”
废话还没说几句,王卡就把摩托车停在了张老四门口。
张老四披着一件棉花外翻的军大衣从门帘里走出来,对着狗群就是一顿臭骂:“喊什么喊!一群日娘的畜生!”狗立马跟听懂人话似的,一个个偃旗息鼓低眉顺眼地不叫了,只是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但还是有个别不识相的摇着尾巴意犹未尽地“呜呜”闷叫了几句,仿佛在委屈地说:“你才日娘呢!”
“小王啊!今个这么早啊?吃过啦?来,进来坐,外头冻死人!”张老四寒暄几句之后,随即抄起门口的扫把对着空气一顿乱舞,这才按下了聒噪的狗叫。可狗群依然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一点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张老板早啊!您这是要开副业啊,怎么养了一群狗?”王卡轻车熟路般的打招呼让我感到他跟张老四的关系很铁。
“狗畜生日了姊妹还要日娘,这狗下狗,越下越多。哪天你叫海坡来逮几个回去吃。”语气极其真诚,一点不含糊,大方的活像个土豪。
张老四话音刚落,只见狗群里又起了一阵骚动,大部分都摇头摆尾地散开逃难去了,可其中有只个儿大的竟然懒洋洋地卧在屋檐下眯着眼打盹,一副反正老子早活腻了的样子。我瞅着那条肥狗想到了王小波笔下那只特立独行的猪。
“好,等哪天揭不开锅了,我就带人来敲只狗!哈哈。”王卡倒是不客气,搓了搓手指着一条正在正在往母狗屁股上爬的公狗说,“我早就相中了它,刚才这畜生差点咬了我一口,你看,我的裤脚都被咬破了。”
我看了一眼那只灰狗,这畜生屁股一撅一撅的,母狗在它胯下顺从地眯着眼,两条狗动作娴熟毫不避讳,一脸享受的样子。
“麻痹,死到临头了还日狗!”张老四笑眯眯地给王卡道歉,“不好意思啊!”
后来又闲聊了几句,我跟王卡卸下了饲料之后就走了。狗群尾随着我们一路狂吠,一直等我们上了岸堤才罢休。
摆脱了狗群之后,我问王卡:“我说,那包饲料就这么白给张老四了?”
“可不是嘛!还是我自己掏钱从公司买的,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开春时好在他这儿铺货。”
“哦,那狗呢?你该不会真想吃狗肉吧?”
“那得看海坡了,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就能吃到狗肉。”
我忽然觉得肚子一阵饿,“还说吃狗肉呢,老子昨天刚到就让我饿了回肚子!”
“早给你预备好了,这会儿咱就回工作站,海坡跟老赵两人一大早就去了镇上买菜,中午给你接风。”正说着,我发现车速变慢了。
“算你们有良心,我说,车怎么慢了?赶紧的啊!”
“没油了。”
“操!”
后来海坡给我们送来了汽油,一见面他就对我说:“我们卡爷没吓着你吧?这逼养的就爱飙车。”
王卡满不在乎地说:“这荒郊野岭的,不飙车你还想推着跑啊?要不是老子车技好,王大爷早他妈被张老四家的狗吃了!”
“没被狗日了就好。”海坡一脸不屑地给我跟王卡递了根烟,接着说:“改天给你们搞条狗吃!”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一会儿我们仨就回到了工作站。
此时赵坤乾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锅里正蒸着馒头,桌子上大大小小地摆了有十几道菜;一股香味从屋里飘出来,让我忍不住想起过年时家里蒸馒头的情景。
“王大爷回来啦?感觉如何呀?”赵坤乾笑眯眯地在屁股上擦了擦手说。
“快别提了!狗比人多,卡爷还差点被日了!”我指着王卡的裤脚说,“你看,裤子都被扒了哈哈哈”
“滚犊子!”王卡走过来就要锤我。
“行了行了,今天是为了王大爷接风洗尘的,别乱了咱们兄弟情谊。”海坡从卧室里拎了一瓶“高沟”出来,挡在我跟王卡的中间说。
“哟我说老赵,行啊你!啥时候藏了瓶酒?”王卡夺过酒瓶打量道,“啧啧,56度,能喝死人!”
“喝!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海坡豪气地说,“抄家伙!”
海坡往嘴里夹了块红烧肉,接着端起酒杯说:“欢迎王大锤兄弟加入我们大丰北市场!干杯!”
“干杯!”
“我提议,大家都来做个自我介绍。”赵坤乾接过话说,“咳咳,我叫赵坤乾,安徽阜阳人,属马的,今年二十四,毕业于安徽农大。兄弟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个有钱人。哈哈哈。”
我一听就乐了,“等等,你说什么,你要嫁个有钱人?来,让大爷摸一把胸先,我看看你够不够格儿!”我伸手就朝他胸前凑去。
“来段脱衣舞吧大妹子!”王卡呷了一口酒,添油加醋地说,“让兄弟们乐一乐!”
“滚犊子!”赵坤乾故作生气地说。
“内个,我叫王卡,淮安人,今年25,毕业于盐城师范,你们叫我卡爷好了!”王卡笑着往我碗里夹了块鸡腿说,“王大爷,你别听他吹,这厮嘴里没一句真话。”
“得了吧你!就你还特么卡爷!还有你,赵坤乾,少来这套,前天晚上我还听见你钻被窝里跟一娘们儿在那哼哼唧唧的,你敢说你是单身狗?”海坡将筷子搁在盘子边上,“关于王卡,我是要说几句的,这厮为了追一姑娘,甘愿放弃当个艺术家的美好前途,来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实属不易啊!咳咳,这个,革命主义乐观主义精神,还是值得表扬的嘛!不过跟我比可就差远了,不才赵海坡,比你们都大个两三岁,正儿八经的海洋学硕士学历,我来这就是为了创业,这个创业嘛......”
还没等到海坡说完,赵坤乾跟王卡就憋不住了,一个劲儿打哈哈说:“哟哟哟,赵硕,求包养啊赵老板!”
说到这儿,大家都乐了,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俯。
“我叫王大锤,跟老赵一样大,毕业于扬大。”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说。
“王大爷,瞧你这身板,应该是个城里人吧?怎么想到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实习?”王卡一边美滋滋地啃着鸡腿,一边好奇地问我。
“嗐!反正大家不都是冲着实习来的吗?”我说完之后就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看着哥仨。
“NO,我们仨都决定待在这儿发展了。”海坡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我再看看其他两个人也是同样的表情,这让我突然觉得气氛变得莫名其妙的尴尬。
“来来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喝酒喝酒!”赵坤乾打破了僵局,王卡随后附和道:“正所谓天下无有不散之筵席......”
“傻逼!”海坡跟赵坤乾异口同声地骂道。王卡识趣地打了个哈哈说:“我自罚,我自罚!”
总之这别样的”接风洗尘“很愉快,大家都各自聊了各自的梦想和在校时的经历。我至今还记得王卡喝多了之后趴在海坡的怀里哭着说:“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海坡也有点喝多了,竟然临时充当了一回姑娘,拍着他的后背说:“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也喜欢你,没有为什么!”
赵坤乾确实是海量,跟没事人一样,忙里忙外地收拾烂摊子。我喝得半醉,蹲在墙角里一个劲儿地刷qq空间,但是刷了半天也没看到前女友的动态......
那天是礼拜天,塘口的主人的大部分都“上去了”(所谓的上去了就是回到市区或者镇上的家里)我们睡了一下午,晚上七八点醒来的时候发现工作站断了电,大家没事干只好在桌子中间支起一根蜡烛打牌。这次打牌大家都没了第一天的兴致,他们无精打采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们是舍不得我两个月后要回到“大城市里”。
“哥几个,你们不觉得冷吗?我冻得脚趾头生疼!”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首先开口说,随即把目光转向了王卡。
“操!冷死了!不打了不打了,老子五把同花顺也不打了!”王卡叫嚣着。
“不打牌你想干嘛?偷鸡去啊?”海坡不屑地甩出一张王说,“别想着混过去,小垃圾!”
“要不去洗澡吧!顺便去镇上搓一顿“萝卜乌子”(一种盐城大丰的当地美食,就是把白萝卜跟乌贼一起乱炖)赵坤乾有点动摇了,我好像看到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走!”赵坤乾的话音刚落,只见海坡按捺不住了,一把把牌扔在了桌子上,起身就要掏车钥匙。
“嘘,他这是要去会他的小情人。”王卡贼兮兮地套在我嘴边说,眼里泛着光。
“小情人?这是要去干嘛?”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王卡嘿嘿一笑,一猫腰就钻进了卧室。
此时屋外的海风夹杂着沙砾像狼群一样嘶吼着透过卷帘门的缝隙向屋里钻进来,打得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又想起白天那悬崖绝壁般的泥路,于是有点担心地朝卧室说:“还是别去了吧,外面风那么大!”
王卡大声地说:“赵老板就好这口,别说刮大风了,就算下雹子也挡不住哇!”说罢,只见仨人从卧室走出来,我瞅见海坡端着手机像是跟谁在发着消息,带着一脸的甜蜜。
四个人三辆摩托车,出门前海坡特意关照我们带上半桶汽油。
风大得吓死人,我坐在王卡的车上分不清到底是人在抖还是车在抖。四周一片漆黑,除了车灯以外看不见任何一点光。我在心里想: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这些问题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答案的。事实上,好多问题在当时都找不到答案,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答案自然会慢慢浮出水面。就像来这里实习之前,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将来毕业了该何去何从?但现在我找到答案了:不论将来去哪儿,不论做什么,我都不想待在这里。
虽然经过短暂的两天相处,我觉得他们都很“有趣”。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海坡在前面不远处把摩托车停在一个废弃的水电站边上,然后闪了一下车灯就消失在刺骨的黑夜中。王卡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在看到了灯闪之后就猛地一加速,把车子开到了离海坡大概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并示意我小点声。不明所以的我只好顺从地跟王卡站在一起。我转身向后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知道那是赵坤乾。
“到手了!”
“什么到手了?”
“别多问!”
“卧槽?”
不一会儿只听海坡咳嗽了一声,王卡闻声匆匆忙忙地向他那里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两人鬼鬼祟祟地从草丛里扛着一个大麻袋出来。我忍不住想上前问他两这是什么,刚要开口,赵坤乾骑着摩托车赶过来说:“快走,后面有辆卡车!”
不多废话,海坡跟王卡迅速地将麻袋绑在摩托车后座上,一溜烟儿的功夫,我们仨又重新驶入了茫然的夜色里。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了!尽管我特别想知道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不要多问。
“是不是很好奇刚才在干嘛?”王卡忽然问我。
“嗯。”
“一条狗,得有个70斤吧!”
“操!哪里搞来的?”
“你是路痴吗?你想想看,这是哪儿?”
我一下子缓过神来,“妈的!张老四家附近!你们可真有能耐!”
“我跟海坡早就盯上了他家的狗,只不过他才不会情愿把狗送给我们吃,早上我带你去他家其实是为了踩点,懂了吧?”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会儿听海坡跟你说,他是专家。”
接着没过多久,我们一行四人就来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澡堂子门口。只见海坡停稳了车之后就扛着麻袋钻进了边上一条黑巷子里不见了人影。我跟王卡还有赵坤乾只好先进澡堂子里买了三个人的票。
“海坡怎么不进来,这厮扛着狗去哪儿了?”
“嘘,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赵坤乾转身轻车熟路地从门后提来三双拖鞋。
“先别惦记着狗,走,哥带你去看美女!包你小子满意!”王卡贱兮兮地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说。
“妈的,这,这是哪儿这是?这该不会是......妓院吧?”我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气息,深怕被边上几个同来洗澡的老头知道我们来这嫖娼。
“你丫想哪儿去了?借你几个胆子你也不敢在四卯酉桥镇嫖娼,这儿一到晚上就有海防队巡逻,我说的美女不是别人,是海坡暗恋的对象!嘘,小点声,待会儿他来了可别说出去!”
正说话间,我们路过女浴室门口,只见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正坐在门口低着头玩手机,不知道是不是澡堂里温度高的缘故,姑娘脸上带着红晕。
“漂亮吧?她是这儿老板的儿媳妇,去年老公成了白痴,可惜了,守一辈子活寡。“赵坤乾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早点进去换衣服。
“海坡啊海坡!哎,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王卡看了一眼那个姑娘,随之叹了口气,一改往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隐约觉得这里边有故事。
趁着海坡还没来,我斗胆问王卡“暗恋对象”是怎么回事,王卡瞄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什么熟人之后这才小声地套在我的耳朵边说:
“这家跟张老四家认识,去年张老四家刚清了塘底,澡堂老板的儿子去他家拿鱼,被他家一条土狼狗撵得没掌稳龙头,连人带摩托车一头栽进了淤泥里,救起来的时候就成了白痴。刚好这白痴跟海坡是朋友,接下来的事情你懂的。”
“我不懂,你还是没说重点,这白痴跟海坡暗恋他老婆有什么关系?”
“嗐!挑明了说吧,海坡睡过这女的!她老公出事之后,这女的独自一人来张老四家塘口扬言要'杀人偿命',海坡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鬼使神差地那天来到了现场,这才解了围。后来那天两人喝多了,就在工作站睡了一晚。这是我跟王卡亲眼见到的。”赵坤乾凑过来接着说,“其实海坡也命苦,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一寡妇。”
“寡妇咋了,再嫁呗!”我一边说着,一边往身上湿水。
“兄弟,难呐!两人这会儿还瞒着她老公公呢!就算挑明了要娶,人家都知道海坡跟那白痴还有那小寡妇是啥关系,这叫街坊邻居得怎么想?”王卡接过话茬说。
我一想,也对,道理上说是没什么错。
“那小寡妇为什么不离开这家呢?”
“离开?上哪儿去?人死了倒就罢了,可这会儿人没死呢!再说她还有个儿子,今年才一岁多,造孽呀!”赵坤乾说。
“这么说的话,那海坡的确够蛋疼的!”我心里直为海坡感到不值得。
“嘘,不说了,他来了。”赵坤乾对我努了努嘴。
“妈的,70斤重的狗才卖了1000块钱!”海坡说。
“操你大爷啊,都卖了?说好留条狗腿呢!”王卡一激动,把毛巾往水面上一摔,水花四溅。
“瞧你那点出息,留着呢!不过一会儿得赶紧走,狗腿绑在车上呢!”海坡猛得往池子里一蹲,“妈的,舒服啊!”
“这才差不多!我说,看到心上人了没?”赵坤乾凑到海坡的身边,讪讪地笑着说道。
“滚!再说这事儿我把你的嘴撕烂!”海坡似乎很反感别人提起这事。
我看了一眼王卡,这货还在美滋滋抠着脚趾头,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个话题,“卖了也好啊,这个月的酒钱跟狗肉都有着落了,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男人。”
“海坡,说正经的,你是怎么弄到狗的?”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
“简单得很,刚才那水电站看到没?一到冬天水位降得能见底,晚上就会有鱼被冻上,这附近常有土狗来那儿找鱼吃,昨天下午我把那一小撮老鼠药塞进鱼嘴里放在那里,这事儿就成了!”海坡得意洋洋地说。
“一小撮,老鼠药?那我们吃了没事?还有,你怎么确定今晚会有狗过来吃鱼?”我越来越感到好奇了。
“大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海坡的手段老辣得很,这事儿不需要确定不确定,人家经验摆在这儿呢!海坡,对吧?”王卡这时也下了池子。
“我越看你越不像个硕士,讲真的,你真的是硕士吗?”
“是的,不过是没拿到毕业证书的硕士。”海坡幽幽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没拿到毕业证书,怎么回事?”
“硕士答辩之前,我谈了五年的女朋友跟我分手了,一时受不了这刺激,就......”海坡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是故意欲言又止似的。我也没好意思再问下去。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啊,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是不是,王大爷?”赵坤乾一听王卡这么说,赶忙插话道:“过去的事还提个蛋?赶紧的吧哥几个,我已经等不及要吃狗肉了!”
我明白为什么赵坤乾要插话,因为王卡的话里有话。
“走!回去!”海坡猛地站起来,我看到他的老二翘得老高,像一杆枪似的对着墙壁上的一幅裸女图。也是奇了怪了,王卡跟赵坤乾的老二也是同样的造型,我大笑道:“你们这是在演三个火枪手啊!”
此时我瞥见坐在附近的几个老头正用一种爷爷看孙子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特意跟在海坡屁股后面走,可路过女浴室门口时,我却没有看到他偷偷地朝那个姑娘看上一眼。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个澡堂子洗澡?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不得不说,海坡不仅搞狗有一手,做狗也有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