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开学的第五天,陈小满在QQ上找到了沉寂许久的老潘。
“你最近忙什么呢,工作怎么样了。”
陈小满记得不久之前老潘在某网站上找到了一份工作,做汽车美容。陈小满还笑他傻,骗子那么多,你怎么也放心。但是后来老潘去面了试,果真被录用了,开始了他赋闲三个月后的又一份工作。
“不干了。”
“不干了?前几天谁一直跟我哭穷来着,你不上班你还怎么生存。”陈小满本想宰他一下,大学了也不送点礼物表示表示。
“当兵去。”老潘倒是镇定。
陈小满咬破刚塞进嘴里的橘子瓣,橘子汁流出来在嗓子眼里并没有顺势滑下喉咙,而是多迂回了一秒,然后陈小满就被自己呛到了,重重地咳了出来。
“当兵?别闹,你又逗我,你不可能当兵。”陈小满笃信老潘又在戏弄自己。
“我怎么就不能当兵了。”老潘呵的笑了,又满脸困惑。
“你说你当兵干嘛,好好的当什么兵,别逗我了好吗。”
“是真的,真的当兵,下周就走,去哈尔滨。”
陈小满慌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有病啊,当什么兵啊,工作不也能干的好好的吗!”
“你才有病,当兵怎么了。”
陈小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明明也就十天没联系过的样子,刚刚还在上着班的人下一秒就要准备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当兵。陈小满想不通。
“你爸妈也同意了?”
“当然啊。”
“当兵那么苦,哈尔滨冬天那么冷,而且当兵起码要两年,你以后退役了干嘛啊。”
老潘隔了很久才回复她,没办法,以后再说吧。
陈小满只是觉得莫名的担心和心疼。
陈小满又问,“那我还能找着你么。”
“找不着啊,不让用手机。”
陈小满又突然觉得舍不得,毕竟是一起侃过那么多年大山的人,突然那个人要过室外山人的生活,让她多少有点不适应。
陈小满想说,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呢。但是打出来的字又一个个删掉了。
“我有机会就给你打电话的。”
就像是有默契一样,老潘回复她。
于是就像是一点都不正式的道别,老潘在她的生活里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永远灰着的头像和拨不通的青岛号码。
陈小满跟老潘并不是恋人。起初在陈小满初一那年刚刚接触网络的时候,老潘作为他第一个网友诞生了。
陈小满还记得他当时的木讷和难以取悦,就如同陈小满在刚踏入网络这片新领域想要得到认同一样的艰难。
老潘叫她小曼,陈小满还心生疑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不过,满和曼,毕竟还是不太一样对不对。
后来老潘告诉她,青岛话里,小曼就是女孩儿的意思。
陈小满刚认识老潘的时候,老潘还在读高中。
而且缘分这个东西真的会时而递给你一个惊喜,让彼此有着千丝万缕微妙的关联。
老潘大陈小满三岁,两人是同月同日生。
陈小满觉得不可思议和兴奋,这是她从小到大见到的第一个和自己同生日的人。
陈小满难掩兴奋,老潘倒是一脸不屑。
我跟我女朋友同年同月同日生。
陈小满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这是多少缘分共同的积累啊。
只是缘分嘛,飘忽不定捉摸不透,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断了弦,追也追不回来。
在陈小满上高中的时候,老潘也开始了大学生活。
老潘在高考毕业后的暑假跟女朋友分了手。女朋友去了济南,他去了烟台。
“好好的为什么跟四嫂分手,多羡慕你来着,你还来这一手。”
“因为我们意见不合,我不想去济南。”老潘一脸的云淡风轻。
“然后你们就分手了?就为了这个?”
“不然呢。”像是要掩盖什么一样,他又说,“分手了感觉很轻松。”
陈小满哑然,毕业就分手的定论,原来真的成立啊。
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在陈小满的初恋也难逃夭折之后,老潘跟她说了这样一段话:
也没有什么是真的放不下的,但是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留给你反省你曾经的感情的。那些分手一瞬的轻松坦然,都会随着时间的增叠在你心里成为一个抹不平的创口,不会疼,但是会呼吸。带着你所有的回忆一起吞噬你的神经,你会遗恨和后悔,想要追回和祈求原谅。但是我想告诉你,现实一点,没有忘不了的疼,愈合不了的疤。在你拼命回忆过去的时候,别让自己变得廉价。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别逃避,别回头。
陈小满问他,你想她么,就不想再追回来吗?
他说,当然会想,也会想重新开始。但是我从没有那样做过。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她现在,应该过的很好吧。
老潘说他的网名从来没有改过,就是怕她有一天想要回来了,却找不到他。
但是四嫂真的没有再回来过,他们分开的很彻底。
老潘跟四嫂是因为同桌关系日久生情。关系纯洁的好似白莲花。高中不在一个教学楼,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看她一眼,一起牵个手,散个步。
然后好像也只有这么多,就像刚刚的比喻,纯洁的好似白莲花。因为,他们甚至都没有接吻过。
单纯的老潘后来不只一次的跟陈小满悔恨:大学里怎么就傻到没有谈个女票,做点正常人类该做的事情呢。
陈小满骂他淫荡,又心知肚明他有心无胆。
老潘跟陈小满的话慢慢多起来。
高考之后的暑假老潘陪陈小满挥霍了整整一个假期,陪她失眠,给她浇灌失恋鸡汤重新振作。陈小满作到凌晨不睡,他也陪着,五点起床他也会努力醒来陪她说会儿话。
陈小满觉得开心,失恋慢慢变好。
陈小满肆无忌惮的跟老潘开着玩笑说着段子,讲各种各样话题的故事。老潘也耐心听着,回复她的字字句句。
陈小满觉得这样被关爱的感觉真好,虽然她也明白这其中的感觉就像是,暧昧。但是她舍不得就这样拒绝和断开。她宁可装傻,这是好朋友的关系,铁到不能再铁的好朋友。
陈小满也明白,自己和老潘永远止步于恋人未满。至于原因,陈小满觉得,她心中的最合适的对象,一定不是老潘。
因为老潘的家境太一般。
女孩子的现实是从什么时候就生长出来了呢。陈小满不清楚。
但是起码,要与自己心里的预期相差不多才可以吧。
她对老潘的暧昧,或者情感,与恋爱无意,或者对于老潘依赖的程度也超出了她的想象。只是她同样也很现实。
在南方的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老潘给她打来了电话。
陈小满在图书馆自习,陌生号码打过来,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当同样的号码再次打过来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接通了电话,“喂,你是……”
“竟然敢挂我电话。”
陈小满还是没有听出来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好意思,你是我同学吗?”
“天,你是真的没听出来吗?”
陈小满突然尖叫起来,“啊!老潘!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老潘感冒了,鼻音很重,也难怪陈小满听不出。
陈小满的开心抑制不住的倾泄出来。两个人捧着电话聊了很多很多。
陈小满是依赖老潘的,起码在此之前,在她无聊的时候都会有老潘陪她侃天侃地,有什么忙都可以找老潘解决。
这样看来,两年的时间真的很漫长。
等电话的日子漫长又遥遥无期。陈小满无聊的时候跑去给老潘的空间留言,或者重复拨他曾经打过来的号码,但都是关机关机。陈小满还给老潘写了信,却一直愁于没有地址。
陈小满发现,在她最孤独的时候想的不是前男友,而是老潘。
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有违道德,但她就是明白,自己想他,因为在老潘面前,自己永远都是开心的,不用伪装。
在老潘第三次给她打来电话之后,冬天也进入到了最冷的时候。
她心血来潮地想到,如果老潘以后结婚了,自己是不是就是永远的失去了老潘呢。
她问自己,如果能当个军嫂,是不是也不错。
毕竟基于自己的身份,她那个时候的处境一定会很尴尬。
陈小满嘲笑起自己的杞人忧天来。
只不过――当寒假真正来了的时候,陈小满真的买了车票,任性地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一个人跑到了哈尔滨。
老潘见到陈小满的时候,又紧张又兴奋,说不出一句话。
“傻愣着干什么,你又不是不认识我。”陈小满笑着,手心里全都是汗。
“有家属探望,你们给假吧。搞得我真的像探监的。”
“去你的。自己跑过来,不害怕吗,你看你穿这么少。”老潘走近她,想要把自己外穿的大袄给她。
“别给我了,你穿着。我就是来看看你,我晚上的火车。”
其实陈小满的古怪就在于,她想什么就做什么,不惧怕危险,但是惧怕语言。
对于陈小满来说,去见老潘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因为老潘可靠。而她又不想真的在现实生活中过多的接触他,因为她惧怕的东西太多。
陈小满演习了千百遍的话和漫腔热血在火车开动的一刻全都萎了下去。她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冲动。这样做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老潘经过部队的批准,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送陈小满上了火车。
陈小满觉得自己没有出息。明明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明明在一起很开心,考虑什么家庭条件。
她和自己撕扯不清,即使在临别的最后一刻也没有结果。或者,她心里澄如明镜。
她在寒风中跟老潘拥抱,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然后她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她想起了最近在脑海里不停循环的刘若英的歌。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就这样一直孤单。
她明白自己的矛盾纠结,也原谅了自己的不勇敢。
她想,也许真正的爱还在路上吧。在等她成长到义无反顾,勇敢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