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今年二十二岁,她出生在白城,也从未离开过这里,直到她遇到了椰子。椰子是一个警察,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警察局。
那天,杏仁被当做小偷,由人带领着在椰子面前坐下。椰子第一眼,看到的是杏仁右手臂上的一道擦伤,血迹未干,混着泥土,明显之前逃跑未遂。杏仁一身白T恤、牛仔裤,她嚼着口香糖,抬头看着椰子,甚至还笑了一下。
椰子例行公事地问:“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杏仁依次答了。
吊灯昏暗的光令整个房间有些压抑,椰子喝了一口咖啡,说道:“为什么偷东西?”
杏仁眨了眨眼睛,说:“我是被冤枉的,是他们认错了人,不信你可以搜,我身上,绝对没有非法所得物品。”
椰子敲了敲桌子,一名女警进来,报案人称,杏仁偷了一罐峨眉银针,可女警为杏仁搜了身,结果一无所获。
椰子慢悠悠地绕着杏仁走了一圈,说:“证据不足,报案人店里也没有设置监控,放了吧。”
深夜里,杏仁拒绝了警车护送,一个人走在街边,在一段绿化带前停了下来,她弯下腰,手伸进绿色的灌木丛里,摸索出一罐茶叶,擦干净泥土后装进口袋,刚刚站起身。
黑暗里响起一个慢悠悠地声音:“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椰子一身便装,提个医药箱走过来。这一段路很暗,暗到杏仁看不清椰子的影子。
杏仁沉默,她在推测,椰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到底有没有看到那罐茶叶。
椰子拉起杏仁的右手,拿出碘酒和棉棒清理了那道擦伤,对杏仁说:“还是处理一下好些,免得感染。”杏仁看着椰子,道了谢,慌忙跑开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撞到了椰子一下。
杏仁回到家,上楼去,却不着急拿出钥匙来开门。她回想起椰子的脸,不知人民警察知道自己的钱包丢了,会是什么表情。
就在刚才,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杏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椰子的钱夹,放入了自己的口袋,杏仁还记得,那是一个典型的男士皮夹,纯黑皮质,没有装饰和logo。
杏仁把手伸进口袋,想要取出今天的战利品,结果却是空空如也,钱夹和茶叶都不见了。
她抽开手,椰子的名片就在这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警察局停车场内,椰子坐在方向盘前,打开医药箱,药品中间,一盒茶叶和一个黑色皮夹混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椰子把钱夹装回口袋,合上医药箱,发动车子,向报案人的店驶去。
那一天,家里第一次安静了椰子的名片背面,写着,“改过自新,别让我在警局里再见到你“。
杏仁摩挲着这些清逸的笔画,自言自语道:“警察蜀黍就是爱讲道理”。
然而杏仁和椰子很快又见了一面,还是在警察局。
杏仁见到对面的警察又是椰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不如这一次,你请我吃顿饭,我保证把赃物尽数上交,绝不留私,怎么样?”没想到,椰子居然答应了。杏仁将东西还给失主,经过调解,再次平安无事地站在警察局大门的台阶上。
“走吧,想吃什么?”椰子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杏仁和椰子去吃了烧烤,几杯啤酒下肚,杏仁已经醉了。
椰子还是面不改色,椰子又问杏仁:"为什么偷东西?"
旁边一桌是一家三人,爸爸妈妈争相照料四五岁的女儿,一会递饮料,一会递纸巾,顾不得自己先吃。杏仁胡乱数着竹签,眼神迷离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们一家人,看着看着就哭了,哭得厉害。其他的食客开始指指点点,不明就里,猜测椰子是某款渣男。
椰子还是淡淡的,把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他给杏仁擦干眼泪,结了账,说:“别哭了,我送你回去。”
和所有问题少女一样,杏仁有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父亲酗酒赌博,与母亲吵打多年,直到他还不起赌债,吃安眠药自杀的那天,家里面第一次安静了。
那一天在杏仁记忆里留下的唯一声音,就是“嘭”地一声。母亲看到死去的丈夫后,默不作声地走到阳台上,放下刚从超市买回的菜,向外面看了一会,随后,一步跳了下去,落地发出的巨响,让杏仁觉得视野也随之震荡了一下。
她不理解,母亲为什么到最后也没有回头看这个家一眼,哪怕留给她女儿,最后一眼。
世界上许多事,从来没有如果杏仁和椰子在一起了,不过确立关系的时候,谁也没有表白。
自从那次烧烤之后,椰子送了杏仁一罐茶叶,还是一罐银针。椰子说,杏仁哪天又忍不住手痒了,就喝一杯茶,或者找他说说话,人生还很长,谁没犯过错呢。那晚椰子想要把茶叶还给店主,店主要免费送给椰子一罐茶叶作答谢,椰子不肯收,反而拿起另一罐银针付了账。
椰子不知道的是,银针是杏仁父亲以前最喜欢喝的茶。
后来那罐茶喝完了,杏仁和椰子也经常一起吃个饭之类,但那时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
一天,杏仁在警察局门口等椰子下班去吃日料,结果看到一个女警花正在和椰子说话,椰子看到杏仁就叫她过去。
“谢谢你,你是个好女孩。但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正巧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杏仁。”椰子很自然地握住杏仁的手,坚定地对女警花说。
女警花离开后,杏仁想要把手松开,结果椰子握的更紧了。
就这样,椰子和杏仁在一起了。
一年后的春节前夕,椰子带杏仁离开白城,去栗城见他的父母。
椰子的父母见到杏仁很是喜欢,为人也很包容。杏仁和椰子的姨妈聊天时,无意间透露出自己是因为被当作小偷抓进警局时与椰子认识,椰子的父母在一旁听见了,也表示毫不介意,谁年轻时候没叛逆过呢,甚至还将其年轻时候的糗事拿出来给大家分享,惹众人开怀。
杏仁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有一个家了。
几天后,椰子母亲的翡翠耳坠丢了一只。开始大家只说是好好找找,可能掉在家里的某处了。可找了几天毫无线索,在杏仁和椰子准备返回白城的前一天,找到了。
翡翠耳坠被发现在杏仁的化妆包里,是椰子的父亲在放剃须刀时,不小心打翻了化妆包发现的。
杏仁永远忘不了,那一刻,椰子一家人一齐看向她的眼神。在他们眼里,杏仁永远有不可磨灭的污点。
杏仁懒得解释什么,转头就走,在排队过车站安检的时候,杏仁给椰子发了一条微信:“我们分手吧。”椰子回了一条:“我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我在路上,马上到,你等着我。”
杏仁还是上了车,她怎么会不明白,如果椰子真的相信她,就会在她离开家门时拦住她,并和她一起向父母解释,可椰子没有,尽管他还是追了过来,但那是迟疑之后的决定,否则他完全可以,在检票之前,追上杏仁。
但世上许多事,从来没有如果。
杏仁拒绝了椰子杏仁又回到了白城,她后来又见过椰子一次,是椰子来找她。
椰子带来了一枚钻戒,他是来向杏仁求婚的。
椰子说,他要向杏仁道歉,是他的父母的错,耳坠是他的母亲自己放进杏仁的化妆包的,母亲这么做,为的是能嫁祸杏仁,让他们分手。的确,他的父母在知晓杏仁曾经是个小偷开始,就不再满意杏仁了,他们对她的品行就存有偏见,只是没有表现得很明显罢了。
但是椰子保证,他和父母聊了很久,已经消除了他们对杏仁的偏见,这次求婚是认真的,请杏仁再给他一次机会。
杏仁拿出钱夹,当年的名片被完好地保存在钱夹夹层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她取出来,还给椰子。
尽管叶子是一个警察,可是在诸多疑点面前的第一反应还是与他的父母站在一起,怀疑他,尽管后来理智带来他的怀疑,真相找到了,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杏仁拒绝了椰子,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彼此。
错位的相遇,终会擦肩而过和椰子分手的第二百七十八天,杏仁来这一家面包店吃早餐,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从椰子手中接过的那杯豆浆的温度,温热从指尖流到心里去。
然而今天,杯子里的豆浆很满,对面的餐椅很空。
杏仁终于懂得一个道理,一杯盐水,加再多糖,尝不出咸涩,可盐的成分依然在。错误的时间,错位的相遇,终会变成一场擦肩而过,正果难求。
一切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杏仁从此再不喝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