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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11     他和她(五)

2024-12-12 来源:哗拓教育

这具肉体此刻正躺在床上,对外界一无所知,陷入长久的昏睡,似乎要把剩余的睡眠提前透支。又或眼睛是睁开的,但眼神涣散,你喊他,他不应答,或者喉咙只发出模糊的音节。

他日渐消瘦,胡须因脸颊凹陷格外醒目。不能自己进食,喝水,翻身,甚至手指想要到达五官的某个位置时也失了精准,抖抖索索地一再探寻,终是差点距离。健康远离了他,此刻他成了需要照顾的婴孩。

他们终于是见面了,在这陌生又嘈杂的空间。她被带到他的床前,突兀地成了关注的中心,周围似乎都淡化成了阴影,所有人的目光汇成光焗投射过来。

我不知道此时她内心是如何翻腾。她与他三十多年的同床共枕,离开父母并成为父母,守候一个男人,青丝变白发,青春相伴在他乡,彼此已成为相互的年轮。

她看着床上的他,略有迟疑,看着他笑了笑,走过去对着他大声说:“好好养病,快点好了咱出院回家。”她伸出手,为他掖掖外露的被角,然后视线转向周围,并不确定方向。

当时,他是醒着的,只是看看她,没有回答,或者因思维被阻断,暂时脱离了常人的轨道,连这最简单的回答都不能应付。此刻他就是一具被夺去魂魄的肉身,躺在这人间的温床上,听天由命。

然后,屋内的病人或者家属开始询问事件的来龙去脉,对他和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对无常的世事和生命的脆弱生出感叹。

不同于新的生命,是日日的繁茂,你看到的总是向上的力量,而于他们,这悄然老迈的身体却似一株植物,虽有阳光雨露日日眷顾,怎奈枯萎之色已不着痕迹地侵入着。无可阻挡。

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是精壮的男子,为一个家殚精竭虑,付出全部。他曾对我说起他的青年,全家人跟随爷爷从故土迁移到陌生的地方安家,人地生疏,总是不安。在那个年代生存本就不易,正值青年的他通过微薄的知识打开了一扇窗,就想要去挣脱这命运,成就另一种可能。他不是没有机会的,怎奈命运里还有机遇一说,就差了一点点,本是他的机会却在途中被阻断,成就了别人。他对我说起这事时已然云淡风轻。

多年之后,当我也踏入社会,因为起点不高,以致不能看清自身不足,一再地碰壁,与自己纠缠,致不能突破,结下自我的牢笼,其中的苦涩不能一一细说。那时候,我才明白他当时的处境和心情,从此在心底与他成为同盟。

对于他,我俩的交流只停留在粗糙的日常中,缺乏深入。这大概是中国大部分家庭关系的缩影。孩子和父母永远是平行的,从脐带剪断的那刻已彼此脱离,情感各自收拢,不懂释放。这小小的人儿某天变成了外表坚硬内里脆弱无法开启的硬核,不能给予柔软,更不会获得柔软,终日硬硬地生存,偶尔的真情流露却感觉羞耻,成为一种病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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