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要来查帐了，老段满不在乎。作为村里十几年的老会计，他有十足的把握。
“你还是再对对帐，现在正在搞运动了，查得紧。听说邻县一个村的会计对不上帐，拉出去游街，被打残了，差点整死。”村长郑重地对他说，说完村长就去忙了。老段一怔，赶忙再去翻了一遍帐本，确认没问题之后，也听到了敲门声。
查帐的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女的，干练的剪发头，带着副眼镜，年纪不大，但从鼻子两侧到嘴边有两道不深的法令纹，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革命气势。另外两个男的，一个五十多岁，长方形棱角分明的脸上戴一付深度眼镜，显得有些捉摸不透。另一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二人在她面前都显得有些唯诺。
“你就是村里的会计？”那个女王般的人问道。“嗯，你们是？”老段故作疑惑地问道。“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咱们县上派来查帐的，己经查了好几个村子了，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问题，希望你们这里不要再有问题！”“不，不会有问题！”原本自信满满的老段忽然紧张起来。
″那我们就开始吧。”于是三个人走到桌前，一脸严肃地坐下来开始翻看早己摆得整齐的帐本。老段则站在一边，像个犯错的学生，尴尬的一直在搓手。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小时过去，检查者和被检查者都一脸疲态。终于，那个女领导检查到了最后一页，老段看到了希望。忽然只见女领导面色一沉说道:“你过来一下，这笔帐对不上，你来解释一下！″老段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有问题了。”老段红着脸走到桌前，低头一看帐本，果然有一块钱的帐对不上。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这……，这个……，我，我……。"老段话没说完，那个女领导腾地站了起来，严肃地说:″你的问题很严重，性质很恶劣，我们回去要上会研究，等候处理吧！"话说完，她用眼神示意了那两个下属，随即就起身离开了。
此时的老段有些懵，愣了一会儿后，又把那笔帐看了几遍，就是有一块钱对不上，还是想不出来问题在哪儿。"等候处理"四个字把这个从来没犯过什么错的谨小慎微的老会计给吓唬住了，耳边又回想起今天上午村长给他说的事，那个差点整死邻县会计的事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前几年搞社教、清队运动的时候，村子里不是没整死过人，有些事老段也亲自参与过，那批斗会的浩大而酷烈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以前他只是个台下看热闹的，现在他可能会成为台上的主角，那挥舞的拳头，愤怒的唾沬会毫不留情地招呼到自己身上，妻子儿女甚至老父老母也不得安生。老段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可能会是真的。于是他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下午吃晚饭时，老段没有回家。直到夜里仍然不见他回来。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他死在一棵树下，脖子套了一根绳子，面色黑紫，奇怪的是他的表情，竟然像是带着几分微笑。